陸明玉看着蕭鶴生的眼神滿是期待,他說實話了,但蕭鶴生敢信嗎?
蕭鶴生的眉心未曾舒展,他攥着對方衣領的拳頭先是收緊,然後徹底松開,他自始至終并未露出惱怒的神色。
想知道的真相已經擺在眼前,蕭鶴生卻暫時将其抛在一旁,他走出陸明玉的房間,按下燈光總開關,整個一樓瞬間亮白如晝。
“少爺?!”穿着睡衣的管家從傭人房裡跑過來,看見蕭鶴生吓了一跳,“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蕭鶴生不答,背對着指過陸明玉的房間,“讓人幫忙收拾一下,陸先生急着回家,今晚就打掃幹淨。”
“啊?”管家拽住披在肩上的外套,“外面還下着雨,讓陸少爺多留一晚明天再走吧。”
蕭鶴生掃他一眼,重複道:“今晚。”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要不要和老先生說一下……”管家聲音漸弱,“好,我這就去喊人幫忙收拾。”
不一會兒幾個年輕力壯的男性沖進陸明玉的房間幫他收拾,短短二十分鐘,在陸明玉的哀嚎與尖叫聲中,他所有的東西都被打包扔了出來。
“你們不能這樣做!”陸明玉死拽着自己的衣物跌坐在地,“是蕭老先生請我來的,他不會允許你們這樣把我趕走的!蕭鶴生你要把你父親氣死嗎?!”
蕭鶴生不理會他的威脅,沉沉地說了一個字,“搬。”
東西被扔進暴雨的院中,隻剩下陸明玉本人像嚼過的口香糖一樣黏在地上,他第一次被人這樣欺辱,滿腔恨意化作委屈的淚水,蕭鶴生憑什麼這樣對他!
樓梯轉角傳來兩聲悶響,蕭衛東拄着拐杖勉強站穩,距離上次父子見面,他的身體又差了一些。
“你們在鬧什麼?”蕭衛東停下,他斥責自己的兒子,“平時見不着人,這次大半夜你倒送給我一份驚喜,誰準你這樣欺負明玉的?明玉聽話,到我身邊來。”
蕭鶴生不多的耐心早已告罄,比起在這裡糾纏,他心中燃着一團熊熊的火焰,燒灼着他自己,更想連姜雀一同燒個幹淨。
“事出有因,他不能再留在這兒。”蕭鶴生連一句解釋都吝啬。
陸明玉擦幹眼淚爬起來小跑着躲到蕭衛東身後,小聲告狀,“蕭大哥是為了一個小男明星跟我生氣……”他不能走,留下來還能從蕭衛東這裡撈點什麼,現在走了就隻能回到他即将被拍賣抵債的房子裡,他絕不要過那麼可憐的生活。
蕭衛東眉頭一豎,他一向不喜歡蕭鶴生在外面與同性亂來,現在又因為外面的人要把家裡的人趕走,愈發讓他火大。
“那些個小男生跟你說了什麼,明玉是好孩子,即便你不肯多看他一眼,我也不允許你這麼欺負他。”蕭衛東重重杵了兩下拐杖。
蕭鶴生仰頭與父親對視,眼神漠然,“好,那就讓他去養老院陪你吧,天亮之前我會讓人安排好的。”
他站在一樓以仰望的姿勢向上看,卻不意味着他是父子關系中的下位者,蕭衛東年輕時盡職扮演父親的時光很少,蕭鶴生更從未對他有過父子親情方面的希冀。
三十年來他們之間一直客氣疏離,如今蕭衛東想要拿身份壓人效果非常有限,更不要提蕭家内部的權利已然徹底更疊,蕭鶴生是位成熟而年輕的君王,在他的帝國中無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既然無法達成共識,那蕭衛東可以與陸明玉一起走,去一家高檔而遠離人世的養老院,蕭鶴生自此不會再去看望他,也就無所謂蕭衛東肯将誰留在身邊。
下次父子見面,隻能是陰陽兩隔的葬禮上,蕭衛東會成為豪門世家中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逆子!”蕭衛東意識到這是在威脅他,他氣憤地将手中的拐杖抛出去,企圖砸在蕭鶴生頭上出氣,然而他年老病重,拐杖摔在樓梯上咕噜噜的滾,停下時也沒碰到蕭鶴生的鞋尖。
“我累了,今晚就先幫陸先生搬家,父親您還有時間好好考慮。”蕭鶴生寸步不讓,擡手揮了揮讓傭人繼續動作。
父子倆對峙,傭人不敢插嘴卻明白該聽誰的,蕭鶴生才是掌握着他們未來命運的人,于是加快動作将樓梯上的陸明玉也架出房門。
“陸少爺,您請上車吧。”管家撐着傘站在雨裡,讓人開來的是平時采買的小貨車,比起接陸明玉來時的車落魄太多。
陸明玉抱着自己的行李不肯動,暴雨頃刻将他淋個徹底,他瑟瑟發抖,心中罵了蕭鶴生無數遍,這個男人為什麼如此絕情,他更應該去找姜雀算賬不是嗎。
下一秒蕭鶴生從他身邊路過,黑天黑雨中高大陰鸷的男人撐了一柄黑傘,壓迫感十足,讓陸明玉不自覺後退兩步,盡管蕭鶴生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離開蕭家,蕭鶴生一個人坐在車上回想剛剛陸明玉口中所謂的真相,讓人難以置信,拼湊在這段故事中又無比合理,讓他不得不按照這樣荒誕的邏輯繼續深想。
哪怕那些生與死的并不可信,姜雀也一定提前知曉了什麼。
蕭鶴生攥緊方向盤,所以姜雀在他身邊一直另有所圖。是的,他們的第一晚就是他曾經約好要見陸明玉的日子,後來在一起姜雀不肯再與他親熱,還總要有意無意試探他身邊有沒有别的人。隻有蕭鶴生一直信任他,姜雀撒嬌幾回就暈頭轉向地不追究任何事情,被人拒絕還自負地上趕着幫姜雀安頓好所有。
蕭鶴生垂着眼細細思索,才發現姜雀總是在拒絕他的,不隻是求愛,物質方面也是。
應該說姜雀或許很厭惡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從一開始就想要與他一分一厘地算的清清楚楚,與其說姜雀在這段關系中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如說他從未走進這段關系。敷衍不過去了,他才舍下身與蕭鶴生玩一玩,而蕭鶴生的付出則是他自己犯賤,姜雀壓根看不上,他從未向蕭鶴生低過頭。
蕭鶴生低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反複做夢夢見的人、用心照顧不希望受委屈的人送了他這樣一份出乎意料的大禮!
下一次他與姜雀見面會是什麼樣,是他逼着姜雀承認一切,還是冷眼看着對方表演。
哪一種方式都不能讓蕭鶴生得到姜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