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想狠狠敲他一筆解氣,開口卻說:“我不要。”
他不要蕭鶴生的東西,起碼能拒絕的時候他就要拒絕。
今晚沒有證實,但姜思源請蕭鶴生來參加他的生日宴已經是一種信号,他們很可能已經私下談好交易,在未來某天,姜雀會從姜家搬到蕭鶴生那去。
一種變相的人口買賣。
姜雀覺得胸口很悶,這個猜想的可能性讓他渾身血液逆流,每一寸皮膚都叫嚣着疼痛,他在碎裂。
在他眼中,蕭鶴生有能力,姜思源有動機,他自己有義務。
養父母不冷不熱撫養姜雀十八年,對他的愛也有限,姜雀總要回報他們什麼,才算感恩。
蕭鶴生不可能是慈善家,他明裡暗裡接近他,恰巧碰上養父母出事,大方的不假思索,一定是要姜雀把自己抵給他。
否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千方百計誘導姜雀走上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讓姜家人欠下他天大的恩情,然後一直等待。
姜雀找不到第二種說得過去的解釋。
借着日後朝夕相處的了解,和姜雀現在稚嫩到經不起琢磨的手段,蕭鶴生眼中的對方透明如同一張白紙。
他知道姜雀在顧慮什麼,和他們另一個世界相遇時一樣,知道欠着他的已經還不上,還忍不住害怕要欠他更多。
蕭鶴生正色道:“你不用太緊張,我不會傷害你,也确實有些話想告訴你,隻不過需要再等等。你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
他努力讓他感受到他的真誠。
換位思考,任何處在姜雀當下的境地都會覺得不安,事情的苗頭很壞,自己沒能力應對,又不甘心接受。
“好,不送你生日禮物,給你個機會謝謝我。”蕭鶴生喊來服務生點了一瓶酒,這款酒度數不高,适口性也好,婚後他和姜雀興緻來了總要小酌一杯,“十八歲的第一杯酒,你可以謝謝我幫你,謝謝我來慶祝你的生日,什麼都好,敬我一杯酒,今晚就結束了。”
姜雀看着他,思考他剛剛說的話,然後握住瓶身給蕭鶴生倒了一點酒,瓶口一轉,在自己的杯子也倒上。
“謝謝你。”姜雀說,他擡起酒杯一飲而盡。
蕭鶴生捏着玻璃杯頸,看着他想起另一個世界他和姜雀剛認識的那時——姜雀背着他在外應酬,明明笑吟吟跟别人幹了一杯酒,卻騙他已經歇下睡覺。
那是蕭鶴生第一次對這個人的惡劣有所認知。
現在姜雀就坐在他對面,看似毫無還手之力,要用一杯酒跟他泯恩仇,不知道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
這樣也好,不隻是他,碰上任何人姜雀都不會輕易吃虧。
蕭鶴生一點一點将酒喝完,指尖在桌上叩了叩,“早點回去吧,姜思源在樓下等你。”
姜雀表情露出破綻,他雙眼微微圓瞪,又很快将這點不自然掩飾下去。姜思源竟然沒有徹底抛下他,如果他還在外面等着他,隻能說明蕭鶴生說的都是真話——他體貼姜雀和家人聚會,沒有打擾,隻想借他幾分鐘說說話。
剛剛惶恐和猜想忽然變得滑稽,姜雀強烈的情緒是那麼浪費,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不必為蕭鶴生委屈自己,起碼現在不用。
巨大的心情反差讓姜雀變得興奮,面對蕭鶴生也松弛了許多,他将桌上的軟木塞重新塞進酒瓶,準備打包,“酒我帶走了,味道不錯。”
堅硬地情緒對抗之後這是一種示好,他認可蕭鶴生的選擇。
蕭鶴生輕笑,“嗯,不要貪多,影響你背書。”
“我知道。”姜雀頓了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蕭鶴生想了想,“高考之後吧。如果你想見我,随時給我發信息。”他話裡話外的縱容讓姜雀又開始疑惑。
但姜雀沒有問,有些話題一旦攤開就沒辦法模糊處理,其實他有很多困惑。
譬如蕭鶴生究竟是什麼時候單方面認識他,為什麼要讓盧寶把他簽進娛樂公司,對他過分有求必應的理由是什麼,必須等到高考後才跟他說的話是什麼……
隻要問出第一個,一連串的問題都必須由蕭鶴生為他解答幹淨。
最重要的是,知道答案的他要怎樣和蕭鶴生相處,告訴他一切的蕭鶴生又會怎樣要求他。
每尋求一個問題的答案,姜雀身上就會多一重桎梏。
離開前姜雀說:“再見。”
他拎着酒瓶去等電梯,一路走的很慢,始終不見蕭鶴生跟上來。擡手撫摸臉頰,姜雀發現他雙頰微微發燙,不知道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杯酒的緣故,還是心情大起大落,叫人躁動不安。
“哥。”停在路邊的汽車降下車窗,姜度在跟他招手,他們三個人都在等他。
“這是什麼,酒?”車上,姜度拿過他手裡的酒瓶左看右看。
副駕的姜媽媽聞聲回頭,确認的确是酒之後表情微妙,到了嘴邊的話要說不說,最終沉默地扭頭看着前面的路。
姜雀眨眨眼,這一秒他懂養母的意思,想教育他不要太早學着喝酒,更不能上瘾,但因為這酒是蕭鶴生送的,這個男人既是他們的恩人也是他們的老闆,不好意思唆使姜雀反抗他。
換做以往,姜雀一定會主動解釋并保證不會多碰,繼續做一個合格聽話的兒子。這一次他選擇沉默,就像養母的沉默一樣。
他們本就不夠熱絡的親子關系在這三個月内變得複雜,充滿隐形的權力關系和交易關系。
養父母對他好一些是看在蕭鶴生的面子上,不再口頭教育他也是因為蕭鶴生。
蕭鶴生的身份和他的那筆錢款成功扭轉姜家父母對姜雀的認知,以往姜雀是養子,如今姜雀是蕭鶴生寄存在他們這兒的貴重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