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瓦倫丁.馮,來自地球的穿越者。
18年前某天,在戈貝利爾老師溫柔笑意的注視下,破殼孵化。
作為A級雄子,直到成年月前都是乏善可陳的。
呈現在我眼前的,正如主播菲特在《室友》裡所描述的一樣。
能夠出現在我身邊的,從基因等級,家世,身材長相等方方面面,全都經過老師的精挑細選。
任何我不喜歡或是讓我覺得不高興的蟲,都會光速從我的社交圈消失。
貓眼星的生活日複一日,千篇一律的安逸靜谧。
目之所及盡數是美好,那麼心之所向呢?
直到那一句“哈庫呐瑪塔塔”撕開了我眼前的迷霧。
為什麼?GA4444,當我說出孵化箱的編号後。
戈貝利爾老師笑着說那隻是被混淆的卵殼期記憶,可他的眼神為什麼那麼森冷?
捧着我的臉,老師的手冷得像冰,有毒的漆黑指甲隐約獸化。
腦海裡有個聲音又在尖叫着什麼,不知名的惶恐讓我迅速學會隐瞞。
老師的聲調一如既往的優雅輕緩,深銀色長發擺脫發帶的束縛,随着他的動作流淌傾瀉,猶如惡魔不經意露出的獠牙。
黎明之前,夜特别黑。
老師漆黑的獸瞳,比夜色更黑。
夢境聖殿中,黑發雄蟲為我開啟了考驗之地。
第一次,住在隔壁的A級雄子,天真愚蠢。
第二次,黑發C級雄蟲,攪風攪雨。
第三次,中将兵王作為嘉賓出現在我的婚禮現場,目露不忍。
成年月前沒能解決的問題,第二隻靴子砸了過來。
從夢境聖殿中醒來,記憶的碎片逐漸拼湊完整,意識到自己并非唯一的穿越者。
我想起來了,屬于人類的全部記憶,也包括前三世。
聖殿中心,層層保護與監控之下,隔着治療倉的防護罩,我再次見到了戈貝利爾老師。
他的表情像是焊死在臉上的石膏模型,唇角揚起的弧度分毫不變。
青白交錯的手撫摸着透明的罩子,像是在撫摸我的臉頰。
“瓦倫丁,你真是令我失望。”
“你為什麼不能像其他雄蟲一樣呢?”他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你該給予的東西?”
我歪頭看他,突然覺得他很陌生。
“老師,這就是您為我安排的未來?打磨塑成您想要的樣子,達成您自己無法實現的目标。”
這個曾經我以為是守護我成長的老師,現在卻發現他是一個瘋狂的怪物。
他看着我,眼中的冷意更甚,“你以為能逃脫我的控制?”
“逃脫與否,不試過怎麼知道?”我微笑着回應。
最接近聖級的存在,貓眼制定的法律也會為我重新修訂。
老師,是什麼底氣讓你覺得可以繼續操控我?
談判代表團登上了前往北極星極東大區的星艦,黑洞躍遷即将開始。
仆從的态度殷勤極了:“閣下舟車勞頓,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我。”
“如果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也請盡管開口,我會盡快安排。”
我懶洋洋應了一聲。
仆從見狀便躬身告退,退身而出将門關好。
艙門外,守護者小隊的隊長正守在門口。
高維度的黑洞躍遷對于雄蟲而言無異于是巨大的折磨,我靠在休眠倉裡閉目養神。
舷窗外逐漸放大極東大區中轉站的輪廓,快了。
哈庫呐瑪塔塔,沒有煩惱憂慮。
我不是唯一的···穿越者。
菲特,或許同樣背負着來自地球的記憶,或許同樣在尋找歸途。
全息投影的光點散去,醫療倉裡原本被遮蓋住的真實模樣顯現出來。
皮膚表面隆起大大小小不規則的暗紅瘤體,麻癢感鑽心蝕骨。
昔日精心養護的一頭如綢如緞的銀瀑長發脫落的七零八落,裸露的頭皮覆蓋着厚重的黃痂,異臭難聞的滲出液蜿蜒滲出。
在多次大劑量的強效鎮靜劑治療後,四肢仍然呈現出無可逆轉的獸化。
這可怖的一幕當然是不适合出現在瓦倫丁閣下面前的。
無菌治療室的空氣中維持着高濃度的醫療噴霧,戈貝利爾有一瞬間甚至希望不要關閉全息投影,這樣就不會看見自己此刻醜陋的模樣。
在實驗室培育的血腔室很完美,毫無排異反應。
麻煩在于君主蝶的毒素,用卡許同族血液制成的解毒血清毫無作用。
免疫系統崩潰···醫療官盯着面闆上起伏不定的數值若有所思。
“從現在開始祈禱,說不定代表團的某位閣下能說服卡許總長拿出解毒劑呢?”
醫療官語氣揶揄,“我說的對嗎?嘉年華貓眼都隻派出了3位閣下參加,如今傾巢而出與其說是為了和菲特談判,倒不如說是暗度陳倉為了謀取點别的。”
戈貝利爾眼底猩紅,愈發顯得漆黑的獸瞳幽暗狠戾。他清晰地感覺到身體在逐漸虛弱,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該死的菲特。
他恨極了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衆所周知,閣下身邊是由守護者随身保護的。
而守護者,絕大部分從第四軍選拔。
代表團出發前被約談的,可不僅僅是高等閣下而已。
在絕對的力量和利益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守住自己的底線。
距離極東大區中轉站大概還有五個小時的航程,陸續有雄蟲閣下走出休眠倉,來到公共休息區。
經過棧橋的時候,瓦倫丁的無意間瞥見一位從未在貓眼見過的面孔。
灰發禮儀官正倚在舷窗邊打視頻電話,語氣挺沖:“從出生到現在,我的每一步都被你們安排好,你們将我當做一個棋子,去走你們想走的棋局,永遠在利用我,永遠在算計我!将我當做滿足你們自私欲望的工具!憑什麼?!你們憑什麼這樣對待我!”
“卡林少爺,慎言。”語調沉穩的男聲在旁邊規勸着。
防窺模式下,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惹得灰發禮儀官怒意更勝。
“我不管你們在打什麼算盤,最遲一周必須把醫療官還給我。”
瓦倫丁無意窺聽,下意識想要轉身繞開。
灰發禮儀官身邊的高等種軍雌,臉上戴着戰術面罩,莫名有種熟悉感。
他腳步一頓,記憶中的某個身形重疊。
傑克?阿努什卡·卡許的副官怎麼會在貓眼代表團星艦上?
瓦倫丁壓下心底的疑惑,若無其事的走向公共休息區。
所經之處,不時有雄蟲起身向他問好,瓦倫丁保持着社交禮儀颔首。
直坐到到相熟的費雪身邊,他才感覺稍微松快幾分。
“那是誰?”瓦倫丁示意費雪去看還站在舷窗邊的禮儀官。
費雪順着瓦倫丁的目光看去,有些不确定的想了一會,答道:“卡林·艾維雫·羅蘭,西仙女環星區的中等種家族。”
他揣測着瓦倫丁的想法,“需要我引見嗎?”
瓦倫丁端起桌上的果汁啜飲,“不用。”
他倒不是對卡林·艾維雫·羅蘭感興趣,隻是有些在意阿努什卡·卡許的副官傑克為什麼會在這艘船上。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時不時用餘光觀察着。
艾維雫挂斷視頻電話後,眼神迷離地望着舷窗外流轉的星辰,“電擊項圈必須要有對應的密鑰才能安全打開,這點确實是我疏忽了。”
爆發的異獸潮,徹底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
高等種軍雌站立的姿勢不夠筆挺,微佝偻着脊背。第四軍的電漿子彈炸斷了鐳射蝶的鱗翅骨,但嘉年華誕生的奇迹卻分毫無傷。
負責清掃戰場收斂同族遺骸的後期部門,既沒有拍照記錄面部認領,也不存在紙質記錄。
在官方的正式文件記錄裡,副官傑克已經死得透透的。
負責複核貓眼代表團成員入境名單的伊文斯副官,捏着紙質報告的手氣得發抖。
起初在随行人員名單裡看到‘傑克’這個名字,他沒太在意。
這是個普通而又重名度很高的名字,就是讓人覺得晦氣。
整整400蟲的漫遊者安保小隊因為傑克的背刺而團滅,無一生還。
那個同名的叛徒,早被炸成肉泥爛在地裡。
他居然沒死?
甚至還出現某位禮儀官和卡許總長的單獨私蟲會議申請名單中?
紙質報告遞交到阿努什卡手中,他快速看完面無表情。
片刻後禮儀官的智腦環就收到了會議申請通過的回複。
“啧,還以為會被拒絕的。”
傑克垂下眼簾,單膝跪在艾維雫面前,“對不起,是我的行為給您帶來了困擾。”
“起來吧。”艾維雫語氣沒什麼起伏。
說後悔什麼都太遲了,400蟲中有不少是出自百年家族的特權種。
從代表團出發前艾維雫就在盤算,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平複傑克所犯下的彌天重罪。
“去吃點東西,為了曼諾茨長得更結實。”
透過舷窗看向自己的倒影,能拿得出手的籌碼大概隻剩下自己本身了。
尖銳而躁動的疼痛從腹腔深處傳來,傑克悶哼出聲。
艾維雫有點無可奈何,急性子的小家夥,還沒在雌父肚子裡待到足月就急着往外蹦跶。
他伸手摘下傑克的戰術面罩扔到一邊,擡起手腕用犬齒迅速撕咬開皮肉,不容置喙的怼進傑克口中。
腺體被電擊項圈遮得嚴嚴實實,無法直接接觸尾勾中神經觸須分泌的安撫素。
退而求其次,用富含雄蟲信息素的溫熱血液,源自血脈的羁絆有效的安撫住了蟲卵。
有幾位雄蟲閣下在和身邊的雌蟲耳鬓厮磨着說悄悄話,時不時用餘光掃過這邊。
短時間的急速失血,艾維雫開始感覺渾身發冷,喉嚨幹渴異常。
直到确定血液中的信息素足以安撫住蟲卵,他才簡單包紮好手腕,抽身返回自己的船艙,換了身嶄新的白色神官服。
艾維雫挑了雙長款的禮儀手套戴上遮住繃帶。
星艦即将開始與中轉站進行對接,他以禮儀官的身份融入代表團的隊伍中。
“兒戲般的任命。”隊伍中有個聲音說到。
艾維雫緩緩側過起頭,眼尾上揚的桃花眼自帶三分笑意,說出的話卻毫不客氣。
“你是在質疑戈貝利爾禮儀長的安排?”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狐假虎威這招挺好用的。
隊伍中的聲音沉默了下來,顯然是對于艾維雫的背後所代表的勢力有所顧忌。
貓眼三大禮儀長,老禮儀長阿諾德進入衰退期時日無多,禮儀長馬洛利安·佩倫‘意外’身亡,戈貝利爾禮儀長目前是唯一的實際掌權者。
東天弓星區的異獸潮汐,直屬于貓眼聖殿的禮儀官管理總署折損不少人員。
而這一切,都是在瓦倫丁成年月的那段時間内發生的。
從出生到壯年期從未經曆過任何磨難,也從未離開過貓眼踏足雲端之下,他其實從未見過真正的蟲族世界。
雄蟲閣下們在各自的守護者戍衛下,嚴格按照身份等級劃分開始向安檢口走去。
海關安檢口外,等待抓捕叛逃者的埋伏圈已經布好。
心事重重的艾維雫,沒有注意到仆從為自己系上的發帶和平時用的不一樣。
精巧挽成的蝴蝶結發帶中,包裹着重量不到0.5克的高濃度催化劑,劑量足以拮抗100%刻度的雄蟲抑制環。
蟲族對于空氣中的荷爾蒙濃度,有着非常嚴密的監控體系,隻作用于雄蟲的高濃度催化劑恰巧不在監管之中。
和卡許總長的單獨私蟲會議申請,屬于是經過保護法庭審批備案的私蟲會面,貓眼也同樣收到了回執。
海關安檢通道内,光腦顯示屏上雄蟲閣下們的資料一一被核實。
“滴——身份驗證通過,歡迎來到極東大區中轉站。”
安檢門亮起代表通過的綠燈,艾維雫跟着隊伍繼續前行。
中轉站大廳内,兩排身穿黑色禮儀軍服的漫遊者軍雌儀仗隊,一字排開。
艾維雫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了下,禮儀手套下的傷口隐隐作痛。
治療針會催化體内的特殊細胞,不到萬不得已他都必須依靠自身的愈合力來恢複。
“艾維雫大人,您怎麼了?”
見他停下腳步,容顔蒼白,一位同行的法庭蟲關心的詢問。
他是這次代表團中保護法庭的工作蟲,德洛·佩倫,鷹派佩倫家族的直系次子特權種。
“沒事。”艾維雫勾起唇角露出笑容,重新邁開腳步,“隻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
德洛·佩倫若有所思,代表團裡唯一一個出自中等家族的禮儀官,高等A級壯年初期,性格乖張任性恣意妄為。
本着給兄長内定的下任漫遊者總長撐場面的打算,辛迪·埃蒙提前了幾天抵達極東大區。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在随隊軍醫的建議下,過了海關就先去駐地醫療區開了間理療室,提前注射穩定劑來預防激素失控。
梳理治療結束後常規使用的安定劑讓辛迪快速進入深度睡眠,理所當然的沒有聽見廣播中重複通知的醫療區清場撤退的指令。
某間特權種軍雌專用的治療室内,一地狼藉。
艾維雫跪坐在地闆上,機械而重複的拔下一排抑制劑的針帽,脖頸腺體附近已經沒有完好的皮膚可供注射。
一排6隻抑制劑藥水,整整齊齊從股外側肌注入,健康環監測到血壓心跳的異常指數持續蜂鳴報警。
心髒失去恒定心率不受控制的瘋狂跳動,耳朵中隻能聽到血管内呱噪的血液轟鳴聲。
艾維雫奇異的感覺身體變得很輕盈,仿佛靈魂出竅般似乎快飄起來。
他獸化的右手搭在自己左肩上,用手割掉一部分腺體似乎比較保險。
背後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繼續下一步的可能。
辛迪·埃蒙認為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一覺睡醒,醫療區空無一蟲,不詳的靜谧。
大概是中央溫控系統壞了,空氣中有種濃得化不開的濕漉漉的水汽,體感溫度不斷上升。
隐約間,有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音從某處傳來,像是響尾蛇搖動中空的角質環。
順着聲響的方向,辛迪陷落進蘭花螳螂斑斓奪目的金色眼眸中。
在他蟲生的前69年中,籠罩在大哥的野獸般旺盛精力和鋼鐵拳頭造成的陰影中,繁重的公務重壓讓他對于申請約會閣下一直興趣缺缺。
現如今的世界,雄蟲稀少而珍貴。
辛迪的大腦一片空白,在蟲族本能驅使下一步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