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見笑了,看到這麼···”
艾維雫掩口輕咳,不免唏噓。
仆從在廊下交頭接耳,對于貓眼訪客的到來并沒有太多的敬意。
依藍禮儀官不免眉頭微皺,軍.團.系家族也太沒規矩了,他并不喜歡這種混亂無序的場面。
“我這次去肯達圖星赴任,順路過來拜訪。”
茶壺裡的茶水半溫不熱,也沒有仆從及時更換。那些華麗的裝飾和精緻的家具似乎都無法掩蓋這裡的冷清和落寞。
窗台沉甸甸的玫瑰花盆是手繪的,青花瓷質感,被雕飾的相當精巧。
但凡存着幾分在意,也不至于讓它們淪為枯枝敗葉的裝飾品。
他擡眼環視一圈,辛迪的副官站在會客室的角落,盡職盡責的負責監視。
“今天的所見所聞,我會如實一一彙報給戈貝利爾大禮儀長。”無論是對是錯,無論是好是壞。
戈貝利爾大禮儀長素來嚴厲,閣下的事從無小事,誰敢輕忽。
艾維雫端着茶杯的手一顫,淺色的茶水晃出些許,沿着精心描繪的瓷器邊緣淌下去,在木質的茶幾上留下一道曲折的水痕。
“大概,老師這會兒還在生我的氣。”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了定神,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情緒。
依藍禮儀官沉默了片刻,口吻公事公辦:“規矩和秩序是一切的基礎。有貓眼為您做後盾,閣下本不必如此。”看着他淡然的側臉,心口處悄然蔓生出些許異樣。
在第六軍共事多年,恍如昨日。
“我明白。”艾維雫輕輕點頭,手指沿着茶杯邊緣緩緩滑過,固定圈口的婚戒明顯大了一圈,随着他的動作在無名指晃動。
依藍禮儀官從袖口的暗袋中抽出一個狹長的小盒子,雙手遞了過去。
“藍星風俗的伴手禮,您一定會喜歡的。”
艾維雫接過來打開,淡金色的細長金屬筆杆毛筆擺在紅色的絲綢内襯上。
“很别緻,謝謝。”
握住祈禱鍊,依藍禮儀官起身告辭:“願聖殿保佑閣下生生順遂。”
艾維雫颔首以示回禮:“願聖殿的榮光與你同在,一路順風。”
政治聯姻,究其本質就是利益交換。
身為屈指可數的壯年初期高階A級雄蟲,出生于附庸貓眼的中等家族。
艾維雫很早就明白,婚約合同的簽字位由不得他自己。
傑克,高等B級沒有姓氏的私生子,連最後一欄的簽字位都輪不到他。
撥弄着毛筆細軟的筆尖,艾維雫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仿佛這樣做就能跨越千萬光年的距離,抵達那隻小小的、軟軟的生物身邊。
和他所期待的一樣,已經滿月的曼諾茨有一頭淡金色的頭發。
無法親手觸碰新生蟲患特有的軟糯,成為艾維雫畢生的遺憾。
當天服侍的仆從全數被處決,書房窗外血氣沖天。
“殺一儆百,你是想秀給誰看?”
高大軍雌不置可否,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很透徹,也沒必要解釋。
艾維雫氣極反笑,順手抄起桌上的文件砸過去,紙張紛飛。
辛迪的目光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閣下逆光坐在書桌前,從落地窗照進來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
光線如金輝灑落,映襯得艾維雫掞麗陰郁的面孔透着厭世感。
想死的死不了,想活的活不成。
主腦控制下的懲戒模式,使他無法将意識從這具雄蟲軀殼中剝離。
稍有異動,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枷鎖就會瘋狂地撕扯着精神體,重重禁锢。
辛迪今年69歲,适齡繁育期所剩無幾。
直到彌留之際,才明白艾維雫說的那句“埃蒙總長,您一定會後悔的。”的真正含義。
他生生被閣下熬斷了直系血脈。
世間蟲都隻看到尼古拉·安東尼私自豢養囚禁雄蟲閣下,無蟲在意雄蟲閣下不愛他。
辛迪·埃蒙同樣也不在意。
放眼縱觀蟲族曆史,産生真愛烙印的伴侶少之又少,雙向奔赴的愛情也隻存在于電影裡面的虛拟劇情。
婚後,簽字位始終沒有寫上第三個名字,閣下身邊也從沒有過雌侍和雌奴。
艾維雫閣下每隔半年會準時給他标記,荷爾蒙濃度精确的控制在安全阈值之内。
他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不幸福?
英年早婚的大哥柯萊斯·埃蒙,婚後三十年才誕下基因滑檔到中等A級的伊文斯·埃蒙。
軍團世家瞧不上有辱血脈的凍精卵,低溫貯藏會破壞基因結構,辛迪·埃蒙在有雄主的情況下更加不可能去注射凍精。
雌蟲的繁育期終究有限,雄蟲沒有半分情意的貼身交合讓他無法孵化出自然卵。
軍醫再一次從他腹中取出白蛋,令辛迪的情緒達到爆發的邊緣。
回到家族城堡,書房裡艾維雫正在打視頻電話。
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花香,陽光斜照進來,落在書桌上那捧新鮮的薔薇上。
嬌豔欲滴的野薔薇,淺粉色的花瓣上還帶着露水。
它們簇擁擠在一起,似乎在甜蜜低語着什麼秘密。
防窺模式下看不清對面是誰,他的神色舒緩柔和,眉眼間笑意缱绻。
“···And please believe me when I say I love you。”*①
來自失聯的外星邦交,人類語言學,奧圖文第一校區的選修課之一,辛迪·埃蒙恰好這門課程的成績是S。
理智的弦,斷了。
分明痛到極緻,喉間咔哒作響,滿溢悲鳴。
“你對着其他雌蟲說愛,把我當什麼了?!”
人類語言的情話是對誰說的,辛迪再清楚不過。
出身低劣的私生子,沒有姓氏的鐳射蝶種,傑克。誕育出唯一一個襲承艾維雫血脈的高等A階蟲患。
書房内外,仆從蟲保安蟲伏跪一地,沒有守護者過來阻攔。
羅蘭家的家族守衛都被艾維雫派去保護蟲患了,面對辛迪的乞求他連眼神都吝于施舍。
被推倒的薔薇花束散落一地,純白的長毛異獸地毯遍布猩紅。
室内依然一片死寂,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明知道這是一場沒有未來的婚姻,卻依舊選擇開始。
野薔薇的花瓣上沾着沒有幹涸的血迹,暗紅色與淺粉色交融在一起,觸目驚心。
“走到這一步,不也是你自己選的嗎?”艾維雫的聲音很輕,虛弱無力。
花瓣随風而舞,它們在空中翻飛着,最後悄無聲息的墜在地毯上。
一地血泥。
星際航空港
艾維雫通過私人通道進入航空港,守衛森嚴的内部停靠着數艘私人星艦。
他走到一艘銀白色星艦前,登上舷梯。
“啟動引擎,目标法環星系。”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辛迪會下令瞄準星艦的動力系統射擊,而不是朝着駕駛艙開炮。
炸開艙門,辛迪背負雙手踱步而入,船艙内的每一個角落都空空如也。
不知死活的雇傭兵,為了金盧真是什麼任務都敢接。
趴在操作台上的駕駛員一動不動,身形高挑勁瘦類似亞雌···屬于艾維雫偏愛的類型。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辛迪會先掀開護目鏡···但是,一切都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