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年輕人就從廂房中走了出來,用警惕的目光撇了她們一眼,便背着一個雙肩包,匆忙出門而去。
古琴大師跟在年輕人後面,見天井中站着兩人,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驚慌之色。見年輕人消失在影壁之後,這才開口到:“怎麼…又是你啊?”,語氣明顯帶有點不耐煩,
“不好意思,又來叨擾您了!”
“有事嗎?”
“還是古音樂方面的事”
老人似乎有點不甚情願,但又找不到理由來拒絕,再見眼前的兩位姑娘,一臉的誠懇樣,于是隻好淡淡地說到:
“那..那就到這邊坐吧”,老人指了指走廊上的茶幾旁椅子,掃視一下院落前的影壁之後,便回身走過去,将廂房的房門關上,這才神情松弛地走到茶幾旁坐下,一邊将壺中茶葉渣倒掉,一邊對着範清婉說到:
“您剛才說…古音樂之事?”
“大師,不好意思,又打擾您了!我這次來,想向您請教一下兩個音,也就是‘角’和‘徵’這兩音,它們在古代音樂中有什麼特殊的作用或含義啊?”
“噢噢噢…是這麼一回事啊!呵呵呵…請喝茶”
一輪淺斟酌飲過後,老人開口到:
“角和徵,這二音,在古典音調‘宮、商、角、徵、羽’五音之中,起到承上啟下之作用。二千多年前,春秋《管子?地員篇》中曾有這麼一段記載:‘凡聽宮,如牛鳴窌中;凡聽商,如離群羊;凡聽角,如雉登木以鳴。凡聽徵,如負豕覺而駭;凡聽羽,如馬鳴在野’。也就是說,角和徵兩音,其實來自于鳥和豬的叫聲。我們的祖先通過觀察視聽,采用科學的運算排列方法,最後将音階定為‘宮、商、角、徵、羽’,這是世界音樂史上最偉大的發明,史稱‘三分損益法’。
關于角和徵二音,宋代曾發生過一件有趣的事情。你們可能不知道,宋代的宮廷音樂中,其實隻有‘宮、商、羽’三音,而沒有角、徵這兩音,對此,宋徽宗非常不滿。宋徽宗這個皇帝,你們應該知道吧?這個人是“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自創的“瘦金體”書法,獨步天下,還有他的繪畫,更是絕倫精妙,特别是那幅《聽琴圖》,更是為曆代大家秘藏之物。呵呵呵…将自己打扮成一個道士,坐在一個石墩上,猶如神仙在彈琴。前面還坐着兩個文人,一個穿紗帽紅袍,一個穿紗帽綠袍,還題上“天下一人”的畫押,并配了當時的奸臣蔡京的一首詩,詩文為‘吟徵調商竈下桐,松間疑有入松風;仰窺低審含情客,似聽無弦一弄中’,哈哈哈…”。
老者忽然收住了笑聲,立即自我糾正到:
“說差了,說差了,還是言歸正傳。這宋徽宗在大觀二年,也就是…公元1102年,在一次上朝的時候,對着大臣,發了一頓牢騷,說到:‘自唐以來,正聲全失,無徵、角之音,五聲不備,豈足以道和而化俗哉?’,然後當庭下旨,要成立大晟府,對舊樂進行改制,同時讓原來的教坊,共同研究增加徵、角二音之問題,卻沒想到,當即就遭到了一名叫彭幾的進士異議。此人慷慨激昂地說到:‘本朝以火德王,而羽音不禁,徵調尚阙’,其大概的意義,就是說,按陰陽五行之說,五行配五音,土為宮音,金為商音,木為角音,火為徵音,水為羽音。大宋為火德,水克火,所以應該避用 ‘羽’這個音。哈哈哈…”。
大師的一席話,讓範梅似乎有了醍醐灌頂之感,在辭别了大師,走在古琴巷的石闆路上,心中在想:“聽鹂山房門額上的‘鹂聲一起宮商羽’這句話,想必是唐宋時期的傑作。因為隻有這個時期,古樂之中才出現沒有徵、角二音之現象。如果該推斷成立,那麼是何人所題?難道是因南山幽靜,黃鹂翠谷,戴顒父女彈琴隐居,而觸景生情,有感而發?還是…”,就在這時,那位賣弄玄乎的“蔔賣客”在天涯網站上所留的“彗星乍見,贍彼樂國,吳楚帝王,乾坤角亢”十六字偈頌隐語中的“角亢”二字,忽然湧上了她的心頭,令她不禁産生了一種沖動,甚至妄想,“難道… ‘角和徵’二字的缺失,是古人故意為之,其真正用意并非指古音中的‘角和徵’二音,而是另有他意。‘角’實際上…指的是“角亢”,是地理方位?那‘徵’呢?…”,就在她口中默默念道之時,猛然想起吳教授那天在南山公園,曾象教小學生似的,跟她和楊之江提到“‘徵’是個多音字,既可以念‘zhǐ音’,也可以念‘zhēng’”這句話,頓時感到心慌意亂起來,“難道…徵…指的是南朝梁武帝的中書令謝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