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夜，喻秋聽見根寶帶到的話後，便問：“張椿今日身在何處？”

根寶答：“一直盯着呢，今天那個姓張的倒也沒做什麼，但去了一趟惜薪司。說是要多取些炭來，以備明日不時之需。”

喻秋問：“他可有帶什麼人來？”

根寶答：“人倒是沒帶，隻是走的時候推了輛空車，回來的時候車裡好像拉滿了。”

喻秋聞言，對根寶道：“找人去趟廊下家，查一查今晚誰沒回去睡覺。”

根寶答：“是。”

此刻，泰和殿祭祀大典上。

蔣垚還在朗讀祭文。

那名像是丢了魂兒的小太監盯着擺放在推車上預備上祭壇的牛、羊、豬三牲，目光流露出極大恐懼。

喻秋已經知道那名小太監要做什麼了。

就在小太監雙手伸向盤子裡整隻豬的刹那，拳影忽然從後邊快準狠地伸手捂住了小太監的嘴巴，很快，那名小太監就從喻秋視線裡完全消失。

蔣垚朗讀完祭文，便是帝後率衆大臣欣賞宮廷樂師奏樂與宮女跳舞祈福。

喻秋迅速閃身離開泰和殿，追着拳影的步伐來到泰和殿偏殿的宮路旁。

小太監已經被拳影制在了地上，渾身發抖，吓得口吐白沫。

喻秋問：“你是哪個宮的？是受何人指使？”

就在這時，拳影忽然對着喻秋身後大喊：“站住！”

但拳影手裡還擒着個小太監，沒法追出去。喻秋問他：“是何人？”

拳影答：“張椿。”

喻秋繼續問地上的小太監：“張椿要你做什麼？”

那小太監卻隻是不停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喻秋于是道：“我問你話，你隻用答是與不是即可。我問你，張椿是不是要你撕開那些豬牛羊？”

小太監終于含含糊糊地開口道：“是……”

喻秋垂眸沉思片刻，對拳影抱拳道：“多謝将軍幫忙，還請将這名小太監捆起來，此宦是重要證人，切莫要叫他被害或自殺。”

拳影道：“拳影領命。”

等到喻秋回到泰和殿之時，歌舞剛結束，皇帝親祭即将開始，祭台已經布置完畢，他爹焦志衡也已經站在了大殿前側，身邊還站着一個身穿道袍、形似仙風道骨之人，想必就是那位傳說中生于正泰年間的仙人。

喻秋站到自己的位置，擡眼看向楚雲空，楚雲空也在看着他。

二人目光都變得愈發深沉與警惕。真正的考驗，此刻才剛開始。

随着莊嚴樂聲響起，皇帝楚泰莊重走向祭台，在神壇前站定。

他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與神靈溝通。

焦志衡這時高聲道：“有請子虛道長開眼通天，替陛下清災除害，為我大魏祈福求勝。”

楚泰道：“有勞道長。”

子虛道長手持塵拂，一臉慈祥而肅穆，輕步上前，在大殿中央雙手合十，閉目凝神，恭敬跪下，口中默念着什麼。

随着一陣遙遠清脆的鐘鳴，子虛道長忽然睜開眼。

“上蒼垂憐，蒼生為念。願我大魏風調雨順，五谷豐登；願我百姓安居樂業，疾病不侵；願我朝國運昌隆，四海升平，無有戰亂之禍……”

子虛道長念詞之聲低沉有力，伴随着有力的手臂揮舞，大殿内氣氛愈發莊重。

忽然，遠方鐘鳴之聲變得急促，仿佛索命的雷聲。

子虛道長忽然攤開雙臂，整個人貼在了地面，大聲道：“上天有示，奸佞匿于朝堂，不忠不義，心懷異志，欲圖謀反，危害社稷！奸佞之臣，就在此處！”

子虛道長話音落下，楚泰眉頭緊鎖，目光如電，掃向群臣。

而群臣完全沒料到道長還會有這樣通靈手段，紛紛低下頭去，大殿之上瞬間鴉雀無聲，任誰都不想無端被牽連。

突然，子虛道長從地上起身，目光之中閃過詫異，随即轉身，手臂直直擡起，指向一個方向，大聲喝道：“天道昭昭，報應不爽。望陛下明察秋毫，嚴懲奸佞，以正朝綱，方能保我大魏江山永固，國泰民安。”

言罷，子虛道長再次閉目凝神，手臂垂降，身體随即也垮下去，仿佛已将一切交付于天命。

大殿之上衆人皆驚，目光紛紛投向子虛道長所指的方向。楚泰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震驚。

就在子虛道長剛剛所指的地方，喻秋垂着目光，雙手揣在袖中，安靜如一尊泥雕，沒有受到分毫驚擾。

就在這時，焦志衡沖向殿中，朝楚泰滑跪叩頭，高呼道：“陛下！天意顯形，請陛下決斷。”

大殿之上衆臣面面相觑，交頭接耳聲不絕于耳。

焦志衡同喻秋這對父子從喻正昭一案開始便一直是朝堂上的焦點，後來焦志衡親手将兒子送入宮當了太監，如今又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搞出這鬼神的一幕，實在是不得不叫人唏噓側目。

就在這時，焦志衡再一次高呼：“奸佞一日不除，朝堂一日不甯，恐傷陛下龍體安康，還請陛下速做決斷！”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幕簾後頭觀禮的皇後李璇玑被宮女攙扶着走上大殿。

“讓本宮看看，道長所指奸佞之臣，是何人？”李璇玑開口道。

大殿上鴉雀無聲，焦志衡膝行上前，回答李璇玑道：“回禀皇後娘娘，道長所指奸佞之臣，乃上書房總師傅書佐喻秋。”

“哦？喻秋？”李璇玑望了一眼在大殿一側垂首沉默不語的喻秋，目光再次投向焦志衡，瞬間變得嚴厲，“焦監正，你有罪啊。”

焦志衡聞言連忙伏地叩首，道：“臣有何過錯，請娘娘明示。”

李璇玑道：“我大魏向來崇尚父慈子孝，你在如此莊嚴的場合以無端之罪指責兒子，是為不仁無禮，退一步講，喻秋真有什麼罪責，你不加管教，卻鬧到陛下面前，是不忠無能。你還要問本宮，你有何過錯嗎？”

就在這時，群臣中忽然傳出一個聲音——

“是他？采花老賊？”

所有人都望向了出聲之人。隻見京府府尹于仲芳跌跌撞撞走出人群，指着攤坐在地上的子虛道長，道，“你……你可是我京府捉拿多年的采花老賊！怎敢在此冒充道長，故弄玄虛，栽贓良臣！”

于仲芳話剛出口，跪在皇後腳邊的焦志衡猛地擡起頭，瞬間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