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不想在這個時候發情緒的,他覺得蘇時聿把程議帶走就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偏偏,兩行滾燙的淚水不争氣地從眼睛裡流出來。
“艦長……”程議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悲恸,他知道許胤身上背負着多麼濃厚的情緒。所有的艦員們都可以哭泣,隻有他不能。
在這些時間裡,被強忍着的痛苦沒有消失,而是一點一點地堆積在心靈的最深處,就等着一個契機,要把人淹沒。
“我甯願在爆炸裡已經死了!”
許胤雙眼通紅,梗着脖頸瞪着蘇時聿。
“隻有我知道,是我把他們害死的……”他雙手捂面,指甲深深地掐入頭皮裡。
“艦長?”程議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當痛苦像無盡的深淵一樣吞噬着他的理智,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瘋狂而迷茫。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他從來都知道,他被人給盯上了,一次次瀕臨死亡的遭遇已經說明了一切。他隻是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一定要對他趕盡殺絕,無論要犧牲多少無辜的生命。
他的臉色蒼白如雪,雙手不停地顫抖,無法控制地戰栗。他緊緊地抓住胸口,仿佛那裡有一把尖銳的刀子,深深地刺入他的心髒。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站在了懸崖邊緣,下面是無盡的黑暗和混沌。
“我知道。”蘇時聿上前一把摟住了他,用低沉的聲音蠱惑着他的心,“我知道答案。”
“你跟我走,我就告訴你真相。”
淡淡的香樟味透進許胤的鼻腔,他沉醉在這股清香中,仿佛被帶入了另一個世界。他似乎又感受到了溫暖的陽光,微風拂起香樟樹的葉子,一片片綠色的葉子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
香樟是一種常見的樹木,高大粗壯,隻需要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就能給人一種歸屬感和安全感。
“艦長。”身後,程議輕輕地喚着他,他的手裡拿着一枚藍色的肩章。
他把的左臂上的肩章取下來了,肩章上的飛魚靈動活潑,就像是一隻真的魚兒在手上濺躍。
“請您把它帶給我的家人。”
他的手伸在空中,小小的肩章占據了整個手掌,也占據了他前半生的生活。
許胤離開了蘇時聿的懷抱,憂傷的眼睛裡映出肩章的倒影,“你真的不回去嗎?”
程議輕輕搖了搖頭,他已經不止一次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星空是一片冷漠的地方,但是喜歡它的人并不冷漠。
他緩緩地彎腰,直到嘴唇吻在那枚藍色的肩章上——
“對不起了,我的摯愛,我會化成星星繼續守護着你。”
星空是宇宙的詩篇,是無盡生命的交響樂。
星空中的星星,它們或明亮如鑽石,或柔和如珍珠,或璀璨如火焰,或幽暗如微光,它們散發出的光芒穿越億萬光年的時空,落在某個人身上。
“别想了,已經過去兩天了。”蘇時聿撩開許胤額前的碎發,把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
他們離開“無畏号”已經兩天了,現在就算極盡眺望也看不見它的身影了。
在這兩天裡,許胤悲痛成疾,每天隻喝一點營養液,然後就癡癡地看着宇宙,眼睛裡面沒有光彩。
“我想知道答案。”他的語氣平靜無波。
“等到回家了,我就告訴你。”蘇時聿擡頭,在他眉心輕輕親了一下。
許胤聽這個回答已經聽膩了,在這兩天裡,他無數次地發問,他焦急地想知道真相,但是每一次換來的都是蘇時聿的拖延。
他甚至在想,蘇時聿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真相,隻是為了把他騙上這架飛碟。
許胤開始尋找一些證據,來證明他的猜想是錯誤的,但他發現自己無處可尋。他的思緒開始混亂,蘇時聿的存在讓他感到無比的困惑和迷茫,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打擊,該如何繼續前行。
良久,他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身體太過虛弱,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現在隻想閉上眼睛睡一覺,讓自己什麼都不要去想。
許胤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夢境裡,他就像是躺在海洋的懷抱,随着海水的波濤上下浮動,渾身都輕飄飄的,一群又一群魚在周圍遊動。
然後,他又夢見一群白色衣服的人,他們把他抓去了一座孤島,四周是翻騰的海浪和荒蕪的沙灘。環顧四周,隻能看到無盡的海洋和灰色的天空,仿佛他是唯一的人類被遺棄在這個世界上。
空間扭曲,他又夢見自己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飄浮,周圍是無盡的黑暗和寂靜。一個人朝着他走過來,寬大的白袍裡露出一顆紫色的水晶球,水晶球裡的景象倒映在他的瞳孔裡,一座座城市在崩塌,所有的建築分崩離析。
他拼命地掙紮,但身體卻無法動彈,隻能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他聽見那個白袍人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人類,本身就是充滿罪孽的存在。”
暴雪、狂風,吞噬了水晶球中的一切,白袍人緩緩向他走過來,在他無法做出任何對抗時,白袍人将手狠狠地穿入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