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出聲招呼,帶着二黃走到算命先生的攤位旁邊,從挎包裡掏出一把稻草,團一團便就坐下了,同時把手裡的碗放面前。
算命先生原以為是别個叫花子,沒想注意。
但一瞥眼看到是她,便就多看了兩眼。
沈令月迎上算命先生的目光,笑着問:“昨兒您才說我将來有大成就之貴,有當大官的命,今兒就不認識我了?”
算命先生自然是認識她的,“你這怎麼……”
昨兒才來城裡買了那麼多的東西,又是吃紫蘇飲,又是買了一副隻有有閑錢的人才會買的眼鏡戴着玩兒,今兒怎麼讨飯來了?
姑娘家的,若非逼不得已,哪有坐這路邊要飯的?
沈令月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接話道:“先生你有一樣算得很準,我确實與其他人不一樣,名聲面子在我來看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别人怎麼看我怎麼瞧不起我,我隻想自己能不成為任何人的拖累,能自己給自己謀個飯碗,謀個生計。”
算命先生笑,“所以你就……”
沈令月正兒八經點頭,“要飯最簡單。”
算命先生佩服地跟着點頭。
這個小娘子,果然非同一般,他看得一點也沒錯。
能有如此超凡超脫的眼界和境界,這世上便沒有多少規矩能拘得住她,以後能有大成就之貴,也就不足為怪了。
而沈令月此番來縣城,當然不是真把要飯當營生。
如此這般,隻不過是不想到處閑逛,顯得行為詭異,招來人盤問盤查,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她來縣城,是為了深入了解樂溪縣的情況。
原身平常隻與村裡婦人交往,對外界情況知之甚少,她若是找村裡耆老詢問了解,免不得要聽規矩,所以就還是來了縣城。
這縣城裡沒有她認識的人。
想來想去,也就這算命先生最是能說上話的。
而且這算命先生是個讀書人,雖說沒有功名在身,但能給人測字算卦,那對旁門左道的書籍和各種情況了解得一定比普通小販多。
這樣寒暄了幾句,勉強算認識了。
沈令月又接着問這算命先生:“先生您貴姓?”
因為從面相中看出沈令月不一般,算命先生一點也不小看她,并且很願意與她結交,便也很尊重地回道:“免貴姓範,賤字敬賢。”
果然是讀書人,自我介紹說字不說名。
沈令月點點頭,“範先生你好,我姓沈。”
交換完姓氏,更算是認識了。
認識後再靠寒暄相熟,聊得熱絡了,話題也便自然多起來,鋪開了面兒,沈令月如願從他這了解了很多情況。
有些是“她”知道的,更多是“她”不知道的。
譬如他們樂溪縣山高皇帝遠,惡霸橫行、地痞成群、刁民遍地,長久以來就是混亂之地。
因為本朝縣官都是流官,到地方上幹上幾年就得調往别處,所以到此地任知縣的官員全都因忌憚地方豪強勢力,不願給自己惹事,任職期間要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哲保身,要麼同流合污撈上一筆,幹上幾年就走了。
上一任知縣也是如此,到樂溪縣幹了不到兩年,恰逢家中老母去世,便按規矩回家丁憂去了。
而知縣官階雖小,但若有出缺,也得上報到朝廷吏部,等吏部選派合适的人過來,所以補缺時常不會很及時。
樂溪縣上一任知縣走了一年多,此間知縣一職一直空缺,無人來補缺。
縣丞也空缺着,衙門裡的政事便一直由姓楊的主簿代為掌管。
這姓楊的主簿,便是與豪強惡霸一起魚肉百姓的主,衙門裡基本常年無甚官司。
有勢力的豪強惡霸用不着衙門,無勢力的百姓用不起衙門。
就比如趙惡霸,誰要是去衙門裡告他,楊主簿别的不問,先讓皂班衙役把人拖出去打上二十大闆再說。
範先生搖着扇子,用極小的聲音說:“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沈令月聽完了衙門裡的事情,又問範先生:“那您近來有沒有聽說,吏部已經給咱們縣選派了新的知縣過來?”
範先生道:“确有聽說,好像就快到了。”
沈令月點點頭。
那看來,她所知道的那點劇情是沒有錯的。
範先生又說:“咱們這地方,派什麼知縣來都沒用。”
皇權不下縣,更何況是他們這種偏遠的縣,三班六房的衙役都是本地人,地方勢力盤根錯節,一個外地來的流官知縣能頂個什麼用?
沈令月笑,“那可不一定。”
範先生也笑,“姑娘你還是太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