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完陳鈞,沈令月心情放松。
俗話說,拳頭才是硬道理。
因生于不同的社會體制之下,觀念相差太大,用嘴巴講道理是最沒有必要的,直接上拳頭就行了。
處理了陳鈞,沈令月帶着二黃繼續趕路回家。
到家時天色未黑,正好趕上吃晚飯,因而洗個手幫着端碗拿筷,也就直接坐下來吃飯了。
這些天下來,沈俊山和吳玉蘭已經有點習慣了沈令月每日出門不在家。
但關心和擔心還是有的,坐下吃飯時便還是照例問她,今日去了哪裡,在外面玩了什麼,又漲了什麼見識。
今天最新鮮的就是新知縣到任的事。
沈令月也便跟沈俊山和吳玉蘭很詳細說了這個事情。
沈俊山和吳玉蘭也與今日在城裡的那些老百姓一樣,隻把這事當熱鬧看,當熱鬧聽,并不覺得與自己有什麼太大的關系。
聽到沈令月說這新知縣長得白淨又金貴,出生自富庶之地,不過才二十的年紀,兩人也都搖頭。
***
樂溪縣縣署衙門。
新知縣徐霖行完上任禮,穿上官服接了官印,也便算正式上任了。
大禮小節盡數完畢,已到了傍晚時分。
楊主簿領徐霖進縣衙内宅,笑着說:“堂尊,床鋪、桌椅、箱架,所有該備的都給您備好了,路上奔波勞碌,您今日先休息,明日下官再安排您與本地的各位鄉紳耆老相見。”
從京城一路舟車過來,又過了不少道衙門,辦了一層又一層的手續,還有今日這繁瑣的上任之禮,這會确實是累得緊。
即便是不累,徐霖也沒别的心情,聽到楊主簿這麼說,便讓他帶到内宅卧房,就讓他走了。
縣衙裡的其他官吏也都還沒有走,等在二堂外。
等楊主簿出來,确認沒他們什麼事了,便也就跟楊主簿一起離開縣衙。
出了縣衙,說起話來。
有人笑着出聲問:“你們覺得咱們這新知縣怎麼樣啊?”
問話的人笑,其他人也出聲笑。
又有人笑着接話說:“模樣長得不錯,白白淨淨的,年紀輕輕就進士及第入了翰林,學問自然也是不錯的,皆在你我之上。”
這笑聲的意思不言而喻,這話裡的意思也是。
從他們在城外接官亭接到這位新知縣起,他們幾乎就都在心裡下了判定——這新知縣在樂溪待不了多久就得打包裹滾蛋。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大家都省事。
要是有點實幹能耐,且有心想做出點政績的,還需要他們花心思應付,那就麻煩。
不過他們見的知縣多了,真麻煩的還真沒見過。
大家當官多是為了前途,到此地當知縣不過幾年時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便混一混也就過去了,沒人樂意給自己找麻煩,畢竟地方的士紳豪強,沒一個是好惹的。
***
縣署内宅。
徐霖和他所帶的兩個随從簡單收拾好了行李。
徐霖在自己卧房繼續整理書冊,兩個随從去廚房生火做飯。
随從金瑞有做飯的好手藝,在廚房裡掌勺。
若谷給他打下手,在竈後生起火來,被煙氣嗆得咳上兩聲說:“果然是窮山惡水的地方,比我想象得還要窮,縣衙這麼破,也不知道修一修。”
金瑞站在竈邊道:“原是得罪了江閣老被發配過來的,怎麼可能是好地方?不過禮數全都到位,還不錯了。衙門裡的人看着也都挺友善的,尤其那個楊主簿,眉眼彎說話慢,一看就是個老好人。”
若谷又歎口氣,小聲道:“你說……少主人真就這麼完了嗎?”
金瑞也小聲,“完不完不知道,得罪的是江閣老,以後升官肯定是沒戲了,估計得一輩子耗在地方,不能再到京城當官了。”
之前幾乎已經擺在了眼前的内閣,那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若谷又歎口氣,往竈底添柴火,“可惜少主人,年少有才,十八歲入翰林院,結果就風光了兩年,仕途就斷送了。被貶到這種地方,過日子都是難題。”
金瑞:“少主人心裡比誰都難受,這些日子說的話越發見少,咱們還是少提這些吧。已經這樣了,多說無益。”
金瑞和若谷說着話做好飯,往徐霖屋裡給他送了去。
徐霖放下手裡還沒整理完的書冊,洗了手坐下來吃飯,仍是不說什麼話。随便幾口吃完飯,又忙自己的去了。
忙到夜深,洗漱熄燈睡覺,躺在床上,眨眼不能眠。
他這一路上是怎麼舟車過來的,包括今天是怎麼上任的,腦子全都恍恍惚惚的不真切。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出發前。
停留在京城,在他從意氣風發跌入谷底的那一刻。
他現在也仍然沉浸在對未來對人生的巨大絕望之中,心頭的失落與苦悶難以消解,不斷地把他往暗不見底的深淵裡拽。
實在睡不着,他便又從床上起來,拿上一壺酒,到院子裡的石桌邊坐下,默聲一人,對夜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