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怎麼說話的!”謝立言出聲訓斥。
本來妻子管教兒子,他一向是不插口的,但見謝墨白如此說話,難得生氣。
謝立言多年來雖然殺伐決斷,但不輕易動氣。而一旦動怒,沉下臉,壓力如淵似海,“立刻向你媽媽道歉!”
顧幼岚隻覺得兒子的話,像錘子一樣,錘在自己心裡,一時間力氣盡去。走回沙發上坐下,竟有些含氣忍淚的模樣。
謝立言趕忙攬住妻子的肩頭。放柔了聲音,連聲安慰,“墨白不是有意的,他已經知道錯了。”
謝墨白也沒見過母親這樣低落脆弱的表情,想走過去,又一時有些膽怯,低低叫了聲媽媽。
顧幼岚嘴唇不自然地抿了一下,目光無意識落在遠處的擺設上,好半天才開口,“我當年行差踏錯,就料得到,一輩子要被人說嘴。”
她看着兒子道,“我和你爸爸才要争一口氣,自立自強,用心教育你,格外注重家族名聲。”
顧幼岚聲音裡帶了悲傷和擔憂:“所以墨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走錯的路,才不希望你再錯。”
謝立言握着妻子的手,心疼地道:“幼岚,你沒有錯,是我沒有處理好和家裡的關系。”
他懊悔地向着兒子說:“當年你爺爺和奶奶,不同意我和你媽媽在一起。我們瞞着家裡登記結婚,卻不敢公開。”
謝氏夫婦的姻緣,也不是一帆風順。“後來又有了你。讓你媽媽平白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這是我這個做丈夫的,沒有承擔起責任!”
原來,顧幼岚也是普通門戶出身。謝家傳承源遠流長。就算遷來A市,也都已經是幾代大族,自然堅決反對長子娶她。
連謝二叔都先于哥哥結婚了,謝家對顧幼岚進門之事仍不松口。而且謝家還高調替長子定下了,另外一個名門望族胡家的小姐。
那是謝立言剛剛接手謝氏,還要倚仗家族的支持。而且二人畢竟年輕,考慮問題還不周全,于是私下結婚,但卻沒有聲張。
後來顧幼岚懷上謝墨白。雖然謝立言一再公開表示,事業為重,不會和什麼人訂婚,而且和胡小姐也沒有任何私人關系。
但那時,謝老太太頻繁帶着胡小姐出席各類活動。謝二太太更是高調表示,自家大嫂,非胡小姐莫屬。
甚至有一次,胡小姐直接把電話打到了顧幼岚那裡,讓她備受刺激。當時顧幼岚正值孕期,情緒不穩,沖動之下,挺着8個月的肚子,跪到了謝家門前。
顧幼岚破釜沉舟一跪,徹底堵死了謝家二老的所有盤算和後路,但也讓謝家在很多年裡,成了A市茶餘飯後的話柄。
為此,顧幼岚一直深深自責,覺得十分對不起丈夫。
顧幼岚聲音消沉:“當年我就是小門小戶出身,行事沖動,眼光也不長遠,不理解家族名聲的重要性。所以,墨白,我才希望你娶一個大家出身的、懂事的女孩。”
那時,謝立言得知消息,立刻趕回謝家,第一時間把妻子接走,去醫院檢查安胎。随後馬上公開婚訊,同時也明确表示,不會和二弟一家那樣,與父母住在一起。
顧幼岚的舉動會帶累謝家的名聲。其實,謝立言其實沒那麼在乎。隻要身居高位,就根本不會受流言蜚語的指責。但是妻子非常内疚。
而且謝立言也清楚,這種事情對女性殺傷力更大。因此,他十分心疼自責。從此,家裡外面,對顧幼岚百般維護、千依百順。
國昌集團的股份,也是二人共同持有。所以,商界對顧幼岚的稱呼是顧董,而不是謝太太。這在A市是獨一份。
此時,謝立言自然也不允許兒子指責母親。
他痛惜道:“這麼些年來,我和你媽媽争氣要強。也算挽回了家族聲望。再也沒有人敢随便指指點點。卻是你這個做兒子的,來傷我和你媽媽的心!”
謝墨白沒說話,慢慢半跪下來,雙手搭在母親膝上,低下頭,額頭抵在手背,匍匐在母親膝前。
對母親的心疼和愧疚,被桎梏的痛苦與窒息,交織在他心裡,讓謝墨白久久不願意起身。
終究還是顧幼岚先恢複過來,撫着兒子的背說:“好了,你都大了!别和小孩子一樣了。媽媽原諒你了。我和你爸爸,心裡一直為你自豪。以後謝家就靠你了,不要讓爸爸媽媽失望。”
謝立言隻要妻子不再傷心,就一切好說,也跟着道:“好了,墨白,起來吧。”
謝墨白擡起頭,看着父母。他有一雙清澈有神的眼睛,藏在金絲眼鏡之後,這雙目中似有千言萬語,又似湧動百般情緒,但終究慢慢隐于平靜。
謝墨白輕聲開口:“今天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爸爸媽媽再休息一下,我先上樓。”
他轉身,背朝謝氏夫婦上樓。金絲邊眼鏡的鏡片上,似乎有絲絲霧氣,眸色疲憊,好像黯淡的夜空。
一行清淚,平平靜靜地劃過清倦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