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靈掰掰手指仔細想來,算上時秋獨自窩在山裡修煉的歲月,自己與這人也相處有千把年了。
此人與從前印象中不同,對人謹慎小心,對事循序漸進,也不随意發善心,千年來基本沒莽過。隻有過一次意外,沾上點濁氣,當時費了好一番工夫解決,但未觸及神魂,無甚大礙
可現在,光天化日之下精力無限活蹦亂跳的人,突然神魂衰弱,還當街暈睡過去了…
而作為奉命守護此人的器靈,甚至事到臨頭才發覺不對,山河社稷軸怎麼想心裡都發虛,心裡内疚是原因之一,被容可舒斜眼盯住也是原因之一
‘老怪物來得這般快’,軸心裡暗罵,故作悠閑神志不清狀從他視線的空白處躲入軸中。
正以為要得逞之際,容可舒輕柔裡帶着沖霄怒氣的聲音緩緩響起,“器靈…”
“哈哈,啊哈哈這豈不是鳳前輩嘛,有禮見過”,器靈略顯谄媚地又走到他視線中央,“所謂人生聚散長如此呐,何處不相逢,相逢皆是緣呐哈哈…”
“你方才在心裡罵我”,這裡沒有反問,隻有闡述,他嘴角牽着一絲冷笑,一肩摟住時秋,空出另一手捏住器靈無形之體,“該罰”
他朝自己院子走去,器靈還想聽些下文,可隻等來他标緻的微笑,器靈縱然不能流汗也硬冒出一些冷的來
“诶,不罰行不行”
“行”,容可舒朝靈微笑,從善如流
“真的?”,說歸說做歸做,器靈照樣被捏着哪也去不了
容可舒邊朝自己院子走,一邊用餘光盯着它,“說說吧,時師妹何時被濁氣傷到了”
“這…”,這一點器靈也納悶,雖說在靈昭與混沌打了照面,可不是也沒傷着嘛
容可舒善解人意:“想不起來,我幫你呀”
器靈顫顫巍巍:“要說可能…時秋舍過一小片神魂” ,大概多少對本人還有些影響
器靈完整複述靈昭經曆,一應細節盡數還願順便誇自己一番:其中包括并不限于,怎麼改了人家大陣,又怎麼揍了人家長老,怎麼将事件料理,一出門還不巧遇見混沌發癫,最後鄭重表示那罪魁禍首被自己捉拿歸案,靜候處置
并總結道:“小生我侍奉時掌門左右,若是沒了我掌門可謂寸步難行呐”
容可舒斜瞧着器靈一笑置之,并不表态等它下文
“請問鳳主,現在這混沌打算如何處置…”,器靈語氣誠懇,豆豆眼充滿期待睜得老圓,就等着将容可舒開口接下燙手山芋
他将人安置好,又将墨陽劍置榻上,确認時秋面無苦色之後,才悠悠掉轉頭,語氣笃定,盤根似地反問, “嗯?還有呢?”
“沒有了,在下能承山河社稷之名,以中正純直為己任的,自然金口玉言”,該說的都說了,它身為天上地下第一屆器靈,自然行事大方有事說事,不屑使那些虛僞小手段來達成目的。
器靈神态堅毅,主打一個剛直不阿,有事說事
容可舒習若自然坐下,泡上今年的新茶,也順手給器靈擺上一杯
葉香承露,茶禮相敬,屋内呈現一片賓至如歸的氣氛,器靈稍感放松
他撫着下巴,突然問道:“咦?那,你口口聲聲說的‘鳥王’是想罵誰?”
“都鳥王了,你呀”,器靈沒多想脫口便說,又乍地瞪大眼睛,“你不在場怎麼知道我喊的鳥王?”
他笑得舒坦,“要不,猜猜看?”
鳳主到底是鳳主,海枯了石爛了,枯樹開過花了都不帶變的,好惡劣的性格,但是,但是呐,老妖怪何時多了這麼個可怕神通,更重要的是…
“你既然知道當場發生何事,又何必教在下這一通好說的?”,器靈氣得牙癢癢,腦袋甚至冒出幾絲煙來
“想看你是不是真的中正純直,知無不言罷”
嗯?什麼意思,剛剛這是個考驗了?那它到底通過沒通過?畢竟罵人的話通常算作語氣助詞,應該不算在該交代的部分内,所以它通過了嚴酷的考驗?
器靈懸着一顆小心髒,“那是自然…”
“可師妹都倒下了,論起來還是你不察”,容可舒陰柔之間帶了憂郁的聲音,打斷器靈的思緒,“所以啊還是該罰,那混沌你便多養幾日吧”
器靈不服:“不成!這可不成,出了問題要如何收場,這,這時秋的魂靈還需我養呢”,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硬氣一些也是可以的
“問題不大,你都盡心盡力養過她許多年,魂靈早已獨是獨非,而今你有什麼問題影響不了她”,
對面完全不帶慫的,甚至笑容更甚,器靈心裡頭虛,再一合計,覺得自己大概剛不過,
拍一拍腦袋,換了個思路辯道:“可在下并不能壓制混沌呐,三日五日的如今早過極限,有心無力嘛。放着一定出問題的風險不管,時秋她作為我的主人,行事如此不穩當,她也肯定看不下去的”
他走幾步到院子裡,并風雅地打了個響指,“這不是想到一處去了”
一隻長尾巴藍孔雀立馬飛過來,頗有恭敬地站在人前
器靈大覺不妙,“時秋說過,不可動粗”
容姓男子含笑:“我在揍你嗎?”
“那倒沒,沒有…”,但是感覺再說幾句,就會挨揍,器靈懸着的心終于死得很透徹
容可舒食指微屈,社稷圖本體被召喚而出,他一手逮住不情不願的軸,并指用力,一道靈光躍過,并在器靈不可置信的呐喊聲中——他強行打開了不屬于自己的法寶
“…”,在那個瞬間,器靈感同身受地理解了人世間‘人盡可夫’的悲哀,心裡的創傷難以計量…
“多餘擔心了小東西,這就給你找個幫手”,他朝孔玄揮揮手,然後拎小雞般将雀捉起
不比器靈,孔玄整隻雀倒異常淡定,被提溜着脖子強行塞入了社稷圖内的山水之間,沒呼也沒叫,也愣是一下沒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