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秋素來信奉,行必三思,動必三省
凡事也要反過來想
金雲至今未予她功德,便說明人妖之戰的導火索尚未切斷。現階段看來,有能力攪得十萬大山不太平的隻能是那兇獸三部了
她要完成金身令天下太平,光收了妖王妖将還是不夠,怕是要徹底降了兇獸才行
麻煩,真麻煩
硬要她這局外來人橫插一腳,去做那十萬大山的主
月上柳梢頭,漫長的一日到此暫歇
時秋回到自己的小院,除去院中梧桐被削去一角,毀損的房屋經搶修完成,已然一副新氣象。施工隊員不知從何處得知掌門喜愛夜觀星象,格外貼心在屋頂新添了涼台,算是個小驚喜
置涼台上,前可觀海聽潮,後窺八街九陌,仰數星子,俯憐梧桐
其占地不大,隻安一張羅漢床一把貴妃椅,四角架紗布稍作遮蔽,微風過境透白的布随意舒展随意舞,格外高緻
今夜來過雨,草木清香合水氣,時秋半倚羅漢床閑适了半刻,隐約聽得底下梧桐葉動,葉上雨水淅淅瀝瀝,那個熟悉缥缈的聲音傳來,“時師妹啊,今夜月亮甚美”
容可舒一早便出了門,這一整日都不知行蹤。現下回來了習慣性飛上樹,頗有幾分委屈地立在斷臂梧桐上,樹頂就剩下那一小節樹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黑發沾在脖頸上,襟袖皆濕,活脫脫像隻落湯…
時秋正這般念着,對面一道淩厲眼光劃破當空,“嗯?覺得我像落湯什麼?”
“…”,不是錯覺,他好像很介意被人誤會成雞
“瞧,給你帶了禮物”,容可舒兩三下躍上樓台,也不記得要先将身子擦幹了,撩袍坐下難按興奮之情
“是什麼?快給我瞧瞧好寶貝”,師兄既說自己是鳳主卻又無法現身為己證明,那不得帶些上古神器法寶的來佐證一下身份?
時秋摩拳擦掌,不枉她期待一整天,終于到了揭曉答案的時刻!
容可舒攤開手,掌中是塊橢圓形金石頭,磨得精亮,觸手之餘溫如暖春,一端開了孔還未配鍊子,分明是塊金吊墜
畢竟初見神物,時秋拿到近處析微察異,“怎的有些眼熟?”
容可舒撇眉:“師妹好眼力”
上古神族縱橫,留下無數神器供後世瞻仰,可從未聽聞過誰家用金石頭當法寶的
她奇道:“這是上古哪族留下的器物?”
他答曰:“這是上午從金絲金上敲下來的”
“叭嗒”,時秋驚覺,下巴掉在地上原來是這樣的動靜
“敲?敲下來?”,那玩意有多硬她可是有數的,硬過金剛呐
“是費了些功夫,主要感謝墨陽”,腰間墨陽震上三震,如泣又如訴
時秋:“…”,那劍怕不是折了就是缺口了,可憐玩意兒
悔啊好悔,可現在後悔給了她師兄通行令牌,着實也太晚了
“為何要用上此金…”,時秋後知後覺,逐漸手抖
容可舒柔聲,“自是此金彩頗美,堪堪配得起師妹”
奢靡啊!這是何等奢靡之風!比她那龍還奢侈浪費的人就擱面前坐着呢!
“可,金絲金不是當初女娲娘娘補天剩下的,怎麼?”,她臨泱可不興糟蹋物件,這,這多稀罕的原石呐!
他淡定颔首,“現如今金絲金确實所存無幾,也就剩下這塊有種水,況成色也還入得了眼”
時秋手抖如篩,“什麼?為什麼?”
“要說為何?嗯…”,不同于往日,今夜的容師兄耐心又頂真,“從前這金石頭可不稀奇,不過現在…全拿去煉就四方大印了,質色優良之金早已不存世”
夜露漸冷,時秋有不詳的預感,“四方大印?所作何用”
“鎮伏濁氣”
她不信:“當真?”
他笑:“自然”
“…”,手上這抹金色霎時重若九鼎,時秋隻覺身子涼過半截
用金絲金來琢墜子,豈止暴殄天物那麼單純?那簡直是對不住天地衆生
“師妹可喜歡?”,也不知是否錯覺,容師兄略作忸怩錯開了她清白又凜然的視線
“啊,好暖呢”,對不起天下蒼生的屍體感覺暖暖的
“這般貴重,還是好生收起來為妙呐”,時秋倍感惶恐
容師兄攢了眉,終于覺出這話裡有話,“這是作何所謂?”
時秋企圖補救,“現在拿去改鎮濁氣可還來得及?”
“師妹嗯?”,尾音撩得老長
耐心有用盡之時,他人坐直了端着手,眸子越夜越黑沉,笑容一如既往,甚至愈發溫良,“若是不喜,倒也不必強求,師兄我,定不是那般強人所難的人”
禮物可以收,唯有愧疚要不得
時秋松下一口氣,“那…那便快快拼回原處去”
容可舒幽幽道:“這可好沒意思,還不如扔了我重切一塊”
他頓了頓:“再切塊大的”
時秋趕緊将剛松出去的氣重新吸回肚裡,硬着頭皮上架,“…喜歡,好喜歡,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扔”
她容師兄聽罷,笑容又燦爛起來,甚至心情甚好開始挑着幾案上的爆竹米花吃
金絲金原石本粗糙無光,也不知是磨上多久才抛成這光面的,墨陽與師兄,做劍做人可都不簡單…
既然掘都掘已經下來了,還是别為沉沒成本去冒新風險
現在當然是選擇原諒他
時秋認命地将金墜子翻來看,背面細細雕刻着一列符紋,玄妙莫測難以參悟,她博覽群書通讀陣術卻從沒見過如此模樣的
時秋試探,“石墜觸手溫暖是因為可是這符紋功效?”
“再猜”,他瞧見她眼中精光,收回視線,低頭挑揀圓潤的竹米
“那,界地定位之用?”
“不對”,她師兄眼光流轉,獻寶似地弄玄虛
時秋掃了他一眼,沉聲:“師兄沒有惹上什麼麻煩吧”
容可舒哈哈一笑,“我掰了片神魂放在裡頭,這墜子便自然生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