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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浮生暫寄夢中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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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時秋再睜眼時身處一片沒邊的漆黑

沒有旁人,沒有顔色,沒有光亮,無法判斷空間是否接續,上下左右無論她朝那個方向走,這片黑暗似乎沒有盡頭。不過這一次她幾乎是立即便意識到自己已身在夢境之中,因為盡管周邊漆黑一片她仍能見得到自己——通體金色,卻不完整的自己

她站在憑空處還是人形,大半邊身子閃爍光芒,但幾乎下半身,原本應是腿的地方隻有兩截金色的腿根子作替,好在不影響動作

時秋自嘲地想着,還好夢境中是沒有鏡子的,也不用見到自己這般駭人模樣

外頭還有人在等她回去,時秋認準了一個方向前進隻想近況看一眼日月陣法然後離開

隻可惜事不遂人願,本以為入了夢境之地,自己便能舉步移天,可現在一步一挪走起來實在是累,不知自己朝前走了多遠,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先前走的每一步都在耗費心力

這方天地無趣且冰冷,一切生機被黑暗禁锢着,四肢起先失調,眼耳鼻舌膚之五識逐漸麻木,世間嘈雜喧嚣漸漸遠她而去,每一個生而為人活過的細節都流下淋漓鮮血,最後枯寂而終,最後五識背叛了她,知覺的觸手蜷縮識海拒絕一切

不見,不聽,不聞,不嘗,不感,無邊寂寥終于蠶食她僅剩的意識

歡笑快意被抹去,曾經苦痛的回憶在瞬間煥活,新發出綠色倒刺紮根在心肺最脆弱的地方,愈合的傷口被粗暴地撕裂,她在重溫唾棄與背叛

好累,好痛,卻發不出聲

可能是這回進入的夢境太過倉促,可能是西峰那邊出了意料之外的問題,也可能是夢境世界本就如此無情多變,可能再堅持一下就好,可能下一步就能走出痛苦

時秋不斷朝前走還是沒停下,她不懂為何西峰沒有尋過來,她隻清楚自己已然不及定心分析現狀,因為事态超出預料,冷靜不來——她身上的光芒也開始迅速消散,快要連自己的存在也體會不到了

心中默念西峰事先告知的咒言,沒有反應,沒能退出這噩夢,黑暗仍舊張着千百張小口啃咬她的軀體

再一次,還是沒有反應,時秋終究慌了神,吞噬她的小口卻似大受激勵般,努起牙突起嘴大聲嘲笑為人之懦弱,一遍遍安慰她的痛苦撫慰她的寂寞,又一遍遍用最為尖銳的聲音譏諷道,

‘你怎麼還不去死’

時秋不明白,她隻覺心傷,這樣的敵意是從何而來?她從未害人作惡,自認行事也未有公私不當,從前守着自己,是為自己生,現在守着臨泱,是為衆人活

如比便好,為自己生不是自私向己,為衆人活也不為威振天下,她隻是在成為自己,一個完整的女人,一個獨立的人。所求不多要的隻是,仰不畏天,俯不愧人,萬般行事由己而發,不受他人期望所裹挾

可是黑暗毫不在意,夢魇一刻不停歇

時秋想開口為自己辯護幾句,可再知覺時她的□□已湮入黑暗,一個名為時秋,一個‘她’的存在徹底成為烏天黑地中一團透明飄浮的氣息

随後面前的黑幕拉開,墨色巨人親手掰開腹腔,赤紅的肚腸奔湧而出化為滿目血紅霧氣,淅淅瀝瀝講着話,其形随聲而動,随聲而散

紅霧首先化作連片的帶翅鼠群,同時同刻正細聲哀語

‘他日我族獻陣,今日便輪到你來成牲’

‘睡在泥土裡喘不上氣,快放我出來’

‘血肉築起的陣術可曾流傳後世?’

随後又化作一群怪異重疊的妖,羊首人面眼生腹部,六足四翼無首無口,虎形無首巨爪森然,那肢體怪異扭曲,關節肢節連接處鼓囊着肉瘤,好像被随意嫁接而成的枝杈

‘作什麼要将我們撕扯成片又胡拼起來’

‘槁骨腐肉不好食’

‘最後的最後,還不是要來此共業!’

血紅色的怨氣侵襲如淬鐵入海,海沸之聲可震殺千裡殘敵,縱使金身法體也難免凋敝——怨念就這樣抽絲剝繭,扯破了‘她’最後的一口氣

她站在雨中,卻比雨水更濕潤,不屬于她的記憶洪水般襲來

山尊巨人高若山嶽,重有千鈞,揚手成風,覆手為雨

此時十萬巨人隊列而行,自及膝的濁黑潭水中涉步而出,每踏一步巨足便深陷地中,一步陷一城的,又一次無情踏平已然毀于一旦的村寨農莊。幸存者無心逃跑,垂手乞求神明垂憐,半跪在地仰頭哭泣這樣的姿勢能令死亡來得迅速

運氣好些的會在巨壓之下,脊折骨斷,碾成一灘血沫直接入土成泥,若不幸沒死透,便要再遭一趟濁氣纏身之苦

天色暗紅,日月共晦,太白經天

神族之戰因濁氣迸發而終結,可苦難卻遠未停止,人族的恸哭聲遍布荒野,如此微末如此渺小,連巨人之耳都入不得

巨人潮水最終層層拜倒在父神面前,高大巍峨的神明撐住天空末端,向天一指天地靈氣大動,還未等異樣發生,一道尖嘯竄出濁黑潭水,連帶熱焰烈火猛不防地朝父神頸項襲來,目色凝光欲殊死打斷其破天之舉

“大膽”,父神嗤笑,悄然一彈指将那道指天的靈氣輕巧翻折,便化解了攻勢

火鳳急速攀飛還是速度不及,動則裂地的攻擊一舉将鳳刨開,傷口赫然從前胸至腹,深可見骨,祂泣血啼鳴,跌撞着起身熱血落地化作一片火海,新的紅焰自傷口處燃,瞬息自愈

那可是創世真神呐,鳳凰卻不知退怯,又即刻飛襲而去

霄壤間徒生怒氣,沉降之天幕風雷忽起

“予爾真火,實乃謬誤”

父神瞋目橫眉一把擒住忤逆者,咔嚓一聲捏碎雙翅,随後劍指作屠刀朝新張好的腹部,一刀開膛一刀破肚,祂毫無憐惜随手拎起由自己雙手創造的靈肉,狀似專注地欣賞這場由不死鳥身帶來的血肉盛宴,看透□□,看透神魂

“果然隻有神明才不可侵犯,可惜你不是”

鳳凰厲聲嘶叫,引來飓風,風卻不再聽令與祂,眨眼即止

引來火熾,可真火本就歸父神所有,呼吸間籠火功身

天上地下父神握圖臨宇,可隻有神魂意識得自我控制,不可強扭,鳳凰煽動殘缺的翅膀,長喙狠狠琢向施暴者

神明目無餘子,徑自将火鳳的心肝脾胃活活掏出,捏碎在手,随後又将燃火的軀殼抛回無底濁潭,不死不滅的魂靈分明隻有祂能殺死,祂卻選擇給予羞辱

“鳳主任縱妄為,寡恩無心,背約負盟相助女娲,才至扶桑樹倒天地破碎!此界冥昭瞢闇,暗水橫流龌龊至極,留在此地自嘗因果罷…”

鳳凰緩緩沉降濁水中,一雙紅眼死死盯住眼前殘忍的神明,祂想求死,祂想殺父弑神而死,可祂無能為力,軀體正受八面而來的濁潭剝蝕,體内真火卻發了瘋得試圖自愈,毀滅與重生同時發作着

疼痛舉了把鈍刀千世百世,來淩遲祂的軀體

天之驕子為始,堕陷污泥作終

父神眼中無悲無喜再舉一指并天,金色光芒從指尖乍現後天空忽漏空洞,镂空處流下砂石,壯觀若天幕流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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