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還有什麼想說的,想清楚了開口”,容可舒面無表情輕口輕舌說着,順便抄上小火苗将獬豸風中零散的須發修得齊整,“師妹不喜太邋遢的,儀容齊整才好,但也不能太齊整了”
嗯?師妹?又什麼師妹?
先前被火圈融化,卷着黑圈的脖毛再一次被削去,三下五除二原本宏偉的脖毛隻剩下一撮小山羊胡
邋遢?脖毛豐厚難道不是威武雄壯的标志嗎?哪裡不比這撮山羊胡妙
不過獬豸也懂,硬是沒吭聲。妖生嘛,若是拳頭沒人家硬那便沒得自己選,剩下的全是妖情世故看面子
所以容祖宗每削上一手,獬豸便要跟着節奏虎軀一顫——這絕不是在狠狠心疼自己精心蓄下的美髯,主要是借此對強權表達服從
馬屁雖俗卻管用,容姓祖宗果然受用拍了拍獬豸的護胸毛,“你這妖不錯,有幾分慧根在”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獬豸壯着膽子去聽容可舒的心音,入耳的卻是一片焰火風聲聽不得真切。對于崇尚妖族血統的獬豸來說,妖族大義往往比生死要緊,有個問題太重要了不得不問清楚,“後生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容可舒甩甩手順便把話堵死了,“覺得不當講,那就不要講”
“…”,大意了
獬豸抽搐着嘴角還是追問:“老祖宗…您是打算當我妖族的家,還是他人族的?”,一樣的陰晴不定,可此人手腕強橫說來要比窮奇還危險…若是有意妖庭或許還好,若站了人族那邊凡事豈不又是一劫?
“你猜呢?”
獬豸嘴角持續抽搐,這怎麼猜?怎麼每個正經的
容可舒頓了頓手中的動作,難得正經瞪回去,高他一頭的大獸猛然受驚狀
他輕飄飄開口:“你所謂的兩者間其實并無區别,無論哪一族早已無須當家之職了”
這話說得有些水平,好像什麼都說了又什麼也沒講
“意思是,無需王者?”,獬豸斂眸,“不然,妖為神族之褪自當統領中州,可眼下人族冒領統治之位太久了,而無主之妖一盤散沙唯庸碌無所作為罷”
正逢月色與晨光交接之時,光線熹微眼前男人的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可獬豸聽得出,他從容淺笑着,“你且回答我,乾坤運行之道應該以神族意志為先,還是以萬物之律為先?”
獬豸未多思索,“當然是神族意志為先”
容可舒再問:“可依神族意志違背了萬物運行之律,才令這世間濁氣橫流,生物秩序崩壞頃刻之間,如此也是爾之所願?”
濁流因神族而起的言論祂自然耳聞,可誰人提起時候不遮口輕聲而談,畢竟這屬于背地裡說自家祖宗壞話
一邊是天命難違,一邊是蒼生萬妖,似是從未将天神與蒼生放在對立面獬豸遲疑,“這…”
“說白了,你是願忠于早已遠去的神族,還是甯願忠于腳下這方乾坤世界”
初晨時候細密的水汽凝結眼前,如水中傳音般男人的嗓音暗啞又遙遠,“你所謂的尊崇妖族血脈,欲攻取中州不過是在臆想神族安排,但若人族統領中州本就是神之所願,你又當如何?”
“這不可能!”,驚雷落下,獬豸恍惚迷離片刻很快幡然轉醒,“神怎會使妖族屈居下位!那可是自己的血脈傳承,這種說法不合邏輯”
容可舒笑着好整以暇将對方的反應當戲來看
獬豸,這位平素站在食物鍊頂端的大妖正被人用一種上位者的姿态俯視着,祂感受到對方不徐不疾的視線,寒意沿脊柱蔓延
無論氣勢如何洶湧,對方終究是人,隻是人族啊!不敢冒進的憤怒随着煩亂的思緒忽而爆發出來,“更何況神族想些什麼,你區區一人又如何得知?”
幾乎在獬豸奮起反抗的瞬間,容可舒斂去眼中肆意。氣盛澎湃自然而動,向着獬豸傾山倒海般壓來。經年的獵手一朝成了獵物,戰栗寒冷沿脊柱而上,強烈的求生意志令祂頭腦冷靜,獬豸主動将話吞回肚裡
關于此容姓男人是什麼身份尚有待今後觀察,有待觀察,小命要緊…
“理無常是,事無常非,世間本就無限可能,比如神曾渴望創造出完美種族才剔骨予血”,容可舒半笑不笑,眼含憐憫,“可衆妖令神失望了”
若真如容祖宗所說,那□□妖族現狀才是所謂的傳承者應當做的,可令衆妖族安于下隅,又恰恰是感到憤怒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