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的這一堆交給孔玄,右邊的送去給容大長老,送完了去琳琅閣一趟時掌門找你”,田季揮舞着手中狼毫,親自封存了文書并在交接文件上簽上姓名,“這些單子要,嗯,還有…”
田季辦公事也很有自己個性,照章安排凡事都一闆一眼的,有事交代也事無巨細全說一遍,謹慎得啰嗦。說完送小鼠一筐自種的新品筍,也還要将菜譜手法料理小技巧全講一遍
“筍重鮮度,今日定要吃完的”
雖然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但收禮總是心喜之事
寓鼠道了聲謝,“知道,簽收完了,要一份送去存檔,一份給回田隊長,見到時掌門的時候要向她報告出山隊伍的情況”,小鼠化作的小童一一陳述,同時熟練地掃過到手文件…
時秋作為妖王,新官上任三把火,為立威信已夜兼顧最快速度理清完成經年堆積的妖庭舊務。眼下所有決策層面的安排已經定下,接下來便輪到落地執行了
孔玄,田季作為妖族新新一代代表,同時又身為臨泱要員,責無旁貸包攬下這等重擔。而寓鼠也多随忙炸了毛的孔大恩人日夜埋頭在事務中,确切說起埋頭時間也不算久,畢竟滿打滿算回宗也隻兩日
不過就這短短兩日,體感格外漫長,光是跑腿的活都夠寓鼠重塑大腿肌了。
“孔老闆”,為更快投入工作狀态,寓鼠依言改了稱呼,“總是單方面的熬夜操心消耗精力,以後會秃毛的,開屏時候缺一塊那種”
面前由書冊竹筒堆成的工作單間裡,聞聲冒出一個腦袋來
孔玄冠發淩亂,有氣無力像是剛從棺材爬回人間,指着右手的小山頂部,意思是‘放哪兒吧,等完成前序一百六十八件活就處理這個’,這副模樣完美印證了一句老話,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前半輩落下的債,全得用後半輩來補。
雀生來就繞不開妖庭這茬
“時師姐,師姐她親口答應的,等過了這一旬就會調派人手來的,我們一起再努力一下,還有十天…十天…”,眼角落下一滴‘不想上班’清淚,孔玄握筆的手就快要代替心髒在抖動
寓鼠心下不忍,“不過呀,時掌門今日突然讓我去找她呢,大概是有新活要給我…所以,孔老闆這邊的事我恐怕不能兼顧了…但因公事繁重,所以我”
空氣凝固了一瞬間,孔玄花了超出預計的時間才反應過來‘手底下唯一堪大用的小妖準備跳槽了’,随即氣血翻湧,哀嚎聲起,一翻臉瞪眼仰頭暈倒在地
寓鼠本欲再說,‘因為公事繁重,所以我自己花錢面了兩個得力小妖來給老闆打下手’
“…”,寓鼠默默對身後兩位小妖道,“你兩就在這守着,等孔老闆醒了就說是自己是新來的實習,已經登記過并完成了培訓,他會懂的”
孔玄辦公小屋再往南邊走不遠,就到臨泱正門了,根據日程安排容大長老現正在門口送别将去往十萬大山的信使小隊
二十八部按能力分配各自承接了部分妖庭事宜,從左山右裡的拉架勸合,到物資收集興建備防,問題回信,進度彙報零零總總來往玉簡消息不斷。為确保重要消息渠道流通不受山中濁氣影響,時秋特挑了一群大鳥來往送信。
聽聞凡擔任信使一職的大妖全受掌門撫頂點金,說是有此加持可不懼山中濁氣,還能第一時間知曉互相方位,衆鳥族紛紛投報
“這麼神奇?今後點金這一說推廣開就好了,那我們就能不必憂心濁雲能坦蕩來往大山,可是好事啊”,正輪班休息的白鹿嘴裡抽着根煙熏青草,正閑聊,“妖就是該多出門走動的,特别是我們有蹄類。你看我們家頭鹿才回來兩日又吃胖了,哎,年紀到了就該多接地氣嘛”
旁邊長了一張牛臉的護衛接茬,“這你可不興亂說,依我們掌門性子此事若簡單可行,她一早下手了,遲遲未動那肯定是有難處呐”
“請問,容大長老來了沒有?”,大門前全是大鳥妖正活絡翅根,預備出行,滿耳皆撲空之聲,滿眼全是甩落的羽毛,寓鼠身量小根本也看不清楚人
鹿努嘴一指,“出了大門往東走幾步,容長老再跟我家頭鹿開小會”
東邊,午後陽光斜下樹蔭指的方向是兩山宗,是來時路
離開兩山之前,寓鼠将窮奇大王的灰灰埋在了怪花林中小坡,一顆巨大的向日葵樹下——活作一場空,待死後開悟,能俯仰藍天欣賞花景,嗑上幾粒巨型瓜子也是不差的。
隻是還可惜,窮奇大王曾經的救命之恩再也沒機會還了
寓鼠顫巍巍朝東走,每走一步都想就地生了根,心裡一想到容長老和藹的微笑,祂新長出來的大腿肌就越發敏感起來。畢竟上一次獨自面對這位容長老,是為了給窮奇大王求命,對方不以為意的眼神,淩厲的威壓,無情地火焰,還有那句“軟弱的良善不值一提”,都在小鼠心中深深紮了根
‘不要怕,不害怕,就當對面是顆白菜’,随着與容長老的距離不斷拉近,小鼠忍着胃裡翻騰,一邊逼着自己朝前邁步,一邊在心中找安慰。
卻隻見迎面有鹿走來,身形壯碩,肚皮豐腴,皮毛白皙棉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此鹿口福不差,養得滋潤
白雁随小步緊走,一步一疙瘩,目無旁人正俯首低語,“不要怕,不害怕,怕什麼?有什麼可怕?那顆白菜今天情緒穩定,既沒罵你,也沒揍你,甚至還笑着說恭喜。所以我的死腿啊!趁人反悔前你給我快走起來!快回家吃你的新品筍子去啊!”
小妖寓鼠豁然開朗:“…”
慫不慫的,全靠同行襯托
午後日光肆意傾瀉在樹冠上,葳蕤疏條,時而見幽,一明一暗的交替淋得其人身形總有恍惚,視線在此停留過久就容易有中暑的錯覺
等寓鼠走得很近了,玄袍男人才低下頭,輕聲開口:“小妖你倒是比那鹿出息多了,怎麼?在臨泱過得還習慣?時師妹可是常在我面前誇你聰慧靈心呢”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個‘誇’字,人是咬着牙根說的
容可舒一貫如常,目帶審視地含笑,瞧得寓鼠抖下幾縷好毛
“于小可有恩的,以死為報也屬當然”,寓鼠快速交過文件,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
頂頭的聲音頓了許久,小鼠繃直了耳朵也隻聽見他的平順呼吸聲
容可舒語調平平:“若說恩情,孔玄于你有救命之恩,時掌門于你有知遇提攜之恩,以後别總想着祂窮奇,莫要再提什麼以死相報答,她就不愛聽人說這個‘死’字”
小鼠腦筋轉得飛快:“非鞠躬盡瘁,不能報答”
“這話說得才漂亮”,容大長老輕笑過一聲,沒再存心逗祂,白鹿說得對看來今日心情确實不差
寓鼠錯開一步,試探道,“文件手續已全,那…小可先退了…?”
樹冠受風‘沙’得應了,正似首肯,小鼠轉身就跑
隻聽容大長老咦了一聲,十分突兀且嚴肅地再次張開擅口,
“你究竟公的母的?”
寓鼠茫然四顧,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隻猛然想起孔老闆曾說起,
‘要說這裡的規矩…其實也沒什麼特别需注意的。按時師姐的話說來,臨泱向來隻看品行能力不論品種,不過有容叔公在的話麼…嗯…他主要看牛子’
“诶?”,這,這這對人族來說…很重要嗎?
容大長老拉長了個臉,也不再藹然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