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梨衣茫然地看着那些路人。
大多數瑟瑟發抖,不明白一個漂亮的女孩為什麼會忽然變成可怖的怪物。
少數膽子較大的人,顫顫巍巍地向自己的腰間摸去,寄希望于警察把來解決這個麻煩。
在那麼一瞬間,她眼中暗淡的黃金瞳又亮了起來,暴虐的情緒萦繞在心間,不斷有聲音耳邊低語,“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看看那些卑賤的眼神!難道你不讨厭嗎?”
繪梨衣不想聽到這種聲音,更不想看到這種讨厭的目光,伸出長滿鱗片的右手,五指分開,想要享受猩紅的鮮血在指間流過的感覺。
隻不過她來不及動手,後頸就被人敲了一下。
頓時天旋地轉,什麼都看不清了。
……
當繪梨衣再次蘇醒的時候,是在一座大橋上。
天空最後一點橘色被黑暗吞噬,高樓林立的海濱幕張萬裡無雲,黑色的潮水起伏着,可惜看不到太陽,否則絕對是幾十年後都會回想起的唯美一幕。
忽然路燈被點亮,遠處的富士山在朦胧的燈光中,明滅可見。
她因為美景短暫的怔了一瞬,旋即雙手握緊欄杆,骨節發白,慢慢蹲了下去,渾身發抖。
海琳娜遞過來一杯加熱的牛奶,這是陸離跑遍了附近的便利店才買到的牌子,又放在手心用精神之火加熱,“喝了吧,喝完之後你的心情會好上不少。”
上杉小姐沒有動,仍是跟受到驚吓的少女一個反應,仿佛她不是變成魔鬼的人,而是見到魔鬼的人。
陸離走過去,拔掉她耳朵塞着的布條,那是他從自己衣袖上扯下來并浸滿果汁的,用來遮擋随處可見的音樂。
如今在這座海濱大橋上,并沒有任何廣告屏或者廣播,是安全的地點。
繪梨衣感覺有人輕輕碰了她一下,機械地轉過身,兩道目光在空中交彙。在她的腦海中,屬于龍類的意識被海琳娜的精神壓制,那雙眼睛才漸漸恢複了生機,接過牛奶,小口地啜飲着。
“我應該回家了。”她左手拿着牛奶的盒子,右手在欄杆上寫着。
海琳娜沒辦法反駁。雖然她能壓制繪梨衣體内那個暴虐的精神,但無法改變龍血對她身體的侵蝕。
因為梆子聲,上杉小姐體内的龍血被數次喚醒,哪怕被敲暈,這個過程也在持續着。
如今她手腕、腳踝處的龍鱗根本無法消弭,白皙的肌膚上到處都是黑色的靜脈。
“不用着急,今晚在酒店就能給你換血。”
陸離想到了那枚從高天原帶出來的初代種胚胎,龍王的血經過稀釋後再配合死侍血清的制作方法,足以讓上杉小姐的血統重新恢複穩定。
唯一的難題就是換血的工具太難弄,本來他是打算慢慢找醫療公司分批定制的。現在因為時間問題,恐怕兩人又得去一趟源氏重工。
“還是回家吧,繪梨衣在外面隻會給别人帶來不幸。”上杉小姐很固執。
“又沒有人員傷亡,你鑽什麼什麼牛角尖啊?”海琳娜哭笑不得。
上杉小姐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仿佛忘記了要走遍世界這個心願。
“算了,先離開千葉回到東京市區再說吧。”陸離長歎一口氣。
他們又不是拐賣人口的人販子,人家小姑娘願意回家就回家,他們也管不着。
但問題是她在源氏重工裡待着也并不安全。赫爾佐格的多年籌劃毀于一旦,他現在發了瘋一樣尋找繪梨衣。
一旦這個女孩回到源氏重工,裡面就沒有任何内鬼嗎?
蛇岐八家的家主們攔不住超級混血種王将,何況他們又受了傷。
至于流淌皇血的兄妹倆……
被一個梆子聲就克得死死的,她回去不是羊入虎口?
“走吧。”陸離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這座大橋。
【轟!!!】
就在他們從大橋中部順着路口往下走的時候,遠方忽然湧現出一抹火光,伴随而來的還有巨大的濃煙。
“這裡又不是冬木,難道天然管道氣井爆炸了?”陸離喃喃自語,但是很快海風飄過,把硝煙、鮮血以及遠方的聲音吹了過來,他不由得呆住了。
在海風中,有着極其細微、不易察覺的龍文,那是對規則下達‘加重’的命令。
序列号91的王權!
是源稚生!
……
十五分鐘前,一輛豐田轎車停在某處獨棟宅邸前。
在離開市區前,源稚生在某處極為隐秘的地點更換了車輛,這裡似乎是他的秘密基地,連三位助理都不知道少主還有這處公寓。
“少主,這裡真的是政宗先生的家?”看着這一排破敗且無人居住的老舊房屋,烏鴉忍不住問。
這裡是美濱區的邊緣,它一面靠海,漸漸發展成為以漁業碼頭,人流興盛,是不折不扣的度假天堂。
然而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美濱區另一面則是垃圾處理廠、污水處理廠等環保設施,某次采集的焚化灰樣本中檢測出了7.08萬貝克勒爾的放射性铯,這裡的垃圾場與污水處理廠就被關停了,附近的居民也漸漸搬走,才出現了“繁華中的一縷衰敗”。
“七年前,政宗先生還沒有整和本家之前,他是執行局駐千葉的專員,這裡曾經是他的落腳點。”
源稚生推開了房門。
這裡的味道更加刺鼻,那種腐朽的味道好像屋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試着尋找開關,可是這裡早就斷水斷電了,隻有一片漆黑。
“啪嗒”一聲,源稚生打開了手電筒,與三個屬下分别行動。
他進入了卧室,裡面擺着一張樸素的床,床上還有一張照片,竟然是小時候的源稚生與橘政宗的合影。
那時源稚生才十五歲,還在山裡上學。
而橘政宗也不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隻是萬千極道幹部中普通的一個。
一大一小的人撐着黑色的雨傘,背後是連綿不斷的群山。
源稚生出神地看着那張照片,不知道是在回憶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橘政宗。
或許他就不該懷疑他的。
源稚生這樣想着,拉開衣櫃,看到了一套棕色的戎裝。
從風格看距今怎麼也有個二十年了,源稚生從記憶中找不到這是哪個國家的軍服,但他認出了臂章上的銘文——KGB。
他曾經是克格勃成員?
源稚生這樣想着,手卻探到了軍服的邊緣。
“老大!老大!”烏鴉火急火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源稚生面無表情地接過了那厚厚一疊、已經泛黃變脆的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