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陽,一名衣着簡樸的白須老者正坐在院子中制琴,神色悠然,絲毫不在意身邊孩子們的嬉鬧聲。
這時,院子外突然傳來馬匹的嘶鳴聲,老者聞聲望去,見到來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色。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對一個孩子吩咐道:“小落,帶着孩子們去其他地方玩耍,今日家中有客拜訪。”
“好的,老師。”叫“小落”的孩子招呼一聲,其他孩子便跟着他呼呼啦啦地出了院子。
經過門口時,小落特意打量了一下來客,年約二十上下,一身黑色長袍,衣擺處繡着暗金色圖騰,肩上披着一條獸毛披風,腰間挂着一把古樸長劍,高大英挺,不怒而威,渾身透着透着攝人的氣勢,一看即知絕非常人。
待孩子們都走了,老者才徐徐起身,對着門口之人伏身跪道:“草民昌蔔吉拜見大王。”
赤拓闊步走入院子,站定在他跟前,略帶傲然道:“昌伯不必多禮,請起。”
昌伯起身,将赤拓請入内屋,沏上一杯茶,而後才緩聲問道:“不知大王親臨寒舍,有何貴事?”
赤拓見他神态冷淡,毫無恭敬惶恐之色,不免有些不悅。此人屢召不見,實在是不知好歹。如今還讓他纡尊降貴地上門來請,他恨不得直接将人綁起來帶走,哪裡還需要如此麻煩。不過他若真這麼做,必然會被妖女整得死去活來。
仔細打量此人,赤拓忽然感覺他的氣質竟與妖女有幾分相似,恬淡清雅,不為凡俗所困,自有一番風骨。
順了順氣,赤拓說道:“昌伯學識淵博,乃天擇不可多得的人才。孤求賢若渴,望你能擯棄前嫌,重入朝堂。”
昌伯心中頗為意外,赤拓連下三道诏令他都沒應,不想他竟然還親身前來相請。他還以為赤拓今日是來殺他的,甚至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誰知事實出乎他的意料。
向來以暴烈著稱的天擇王何時變得如此通達了?
“大王謬贊,草民年事已高,恐無力效命,還望大王見諒。”他對赤拓之舉始終心存疑慮。
“昌伯不必借辭推脫。”赤拓盯着他道,“孤隻想知道,你為何不願入朝?”
昌伯沉默片刻,忽然反問道:“那麼,大王又為何要執意于草民呢?”
赤拓回道:“如今天下初定,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孤力有不逮,急需一位賢能從旁輔佐,時時提點,以免縱逸失道,偏聽偏信,誤國誤民。”
昌伯這回倒是真的吃驚了,心高氣傲的赤拓竟然會自省其身,坦言不足。
難道從前對他的認識都是錯的?他其實是一位頗有潛質的明君?
昌伯猶疑不定,謹慎道:“大王勇武,令四海歸命,天授人與,百姓無不尊崇。草民何德何能為大王謀?”
若是幾個月前,赤拓對于這樣的恭維必然十分自得,但經過未然的多番打擊,他已經徹底悟通了何謂“自知之明”。臣子誇他,不過是為了讨他的歡心,并非出于本意。故而如今一聽到贊頌之言,他就渾身不自在,總感覺是在明褒暗諷。
“昌伯何時也學會阿谀奉承了?”赤拓不耐煩道,“孤今日來此,坦誠相請,可不是為了聽你幾句言不由衷的搪塞。”
“如此,大王想聽的是什麼?”昌伯望向赤拓,目光炯然。
“天擇如今景況如何?”
“甲兵強銳而文輕武重;官員不齊而上下不通;地大物博而人力不足;刑法不公而招緻民怨。”
“如何改治?”
“大王覺得該當如何?”昌伯不答反問。
這是在考究他嗎?赤拓默默腹诽。他要是知道,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但昌伯既然問出口,若避而不答,那也太丢份了。
“孤隻有八個字。”赤拓嚴正道,“‘清政,任賢,兼聽,安民。’”
少說少錯,他可沒有妖女的辯才。
昌伯眼睛微亮,能理會這八個字,可見赤拓确實有幾分悟性,并非之前所認知的那般昏庸無能。
“對于孤的回答,昌伯還滿意嗎?”
“大王聖明。”
“孤不需要恭維,孤自知行事過烈,常以軍法治國,多有弊端,卻不知如何處之。”赤拓難得放下身段,虛心求才,“昌伯,對于孤這樣的君王,你是否願意輔之?”
昌伯表情溫和,與赤拓視線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