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很大,超過了葉微瀾的想象,鋪着雪白桌布的長條形餐桌首尾相距遙遠,兩側坐了三四十個賓客,水晶枝形吊燈流瀉出的柔和光芒,反射在玻璃酒杯和銀制餐具上,映出一片浮金躍光。
兩人出現在門口時,餐廳裡的歡聲笑語有一瞬間的停頓,幾乎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注視着他們。
餐桌上方坐的都是成年人,下方是七八個少男少女。顧雲天把葉微瀾帶到左下首,那裡還空着一個位置。
“你就坐這吧。”顧雲天說,向葉微瀾介紹座位左右的人:“他是林子涵,她叫顧念真,都是我的朋友。”
意思是可以信賴的人。
安頓好葉微瀾後,顧雲天走向餐桌上方成年人的圈子,坐到首席他母親的身旁。
林子涵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少年,一頭柔軟的黑發随意的搭在額頭,笑容溫暖而又迷人。他主動向葉微瀾打招呼:“藍歌,很高興認識你。”
顧念真一襲婀娜紅裙,眉眼上挑,有種超脫年齡的妩媚,在一群未成年人中極其顯眼。她熱情地問葉微瀾:“你想喝點什麼?推薦櫻桃蜜酒,酒精含量很低,未成年人也能喝。”
葉微瀾沒有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概念。餐桌上,這些十六七歲尚未成年的少男少女們都端着酒杯,盛着香槟紅酒,一個個意氣飛揚。
鮮花怒馬少年時。
葉微瀾禁不住想起了難民營垃圾場上那群衣衫褴褛的孩子。
菜肴是法式,侍者往葉微瀾的餐盤兩側擺上亮晶晶的刀叉。
顧雲天落座後,一邊和長輩們寒暄,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葉微瀾。發現葉微瀾面對繁複的刀叉有些不知所措後,他吩咐侍者:“給藍小姐添一副筷子。”
甯馨華聽見這話,淺笑着看了兒子一眼,對身旁的軍人說:“雲天很會體諒人。”
坐在甯馨華下方的是天城軍的副司令,顧雲天的三叔,顧浩誠。他四十多歲,儀表堂堂,透着一股儒将風範。他含笑附和:“雲天禮賢下士,不愧是未來的城主。”
顧雲天的态度不鹹不淡:“三叔過獎了。”
他環視全場,見人都到齊了,在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向着滿座賓客緻意:“大家請随意,幹杯!”
他舉着高腳酒杯,身姿筆挺,眼神冷靜,從容不迫。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卻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淩駕于衆人之上的氣勢。
在座的都是些親朋好友,其中不乏手握重權的軍政要人,在他的氣場之下,也都感到了一種壓制。
這是小獅子在彰示權力。
衆人紛紛舉杯,向顧雲天舉杯示敬:“少城主,幹杯!”
葉微瀾跟着幹杯,她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隻覺醇香撲鼻,回味無窮。
轉頭看見林子涵正在和他身旁的少年說話。他們的聲音壓的很低,但葉微瀾聽力很好,還是捕捉到了隻言片語。
“老大最近好像變了……”
“我也覺得,以前他沒那麼高調……”
“……這樣也好。”
侍者在此時走來,往葉微瀾的餐盤旁加了一雙筷子。葉微瀾擡眼向首席望去,正好接觸到顧雲天的目光。遙遙的,他沖她颔首,似乎在說,請盡情享受美食。
身旁的顧念真見到,也笑着對侍者說:“也給我添副筷子吧,我也覺得還是筷子順手。”
坐在斜對面的女孩撲哧笑出聲來:“顧念真,你得了吧,别裝好人了。人家荒原難民營出來的,不懂餐桌禮儀,你也不懂嗎?法式大餐用筷子,真是笑死人了!”
她語氣尖銳,充滿挑釁,一下子成了矚目焦點。
顧念真顯然也不是好惹的主。她慢條斯理地放下餐具,用雪白的餐巾優雅地抹了下嘴,等吸引足了周圍的目光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顧菲菲,在少城主的客人面前,請注意言辭。”
“少拿雲天哥哥來壓我!”顧菲菲滿不在乎地說:“我看着你們這幅故作姿态的樣子就覺得難受,其實心裡面恨不得把人家的祖宗三代都刨出來對吧?幹脆,我來替你們問吧!”
她放下餐具,目光投向葉微瀾,微微一笑,刻意放柔了語氣:“你好,藍歌。我們都對你很好奇,因為我們從沒見過來自荒原的人。你以前住哪,父母都在嗎?是幹什麼的?”
自入座起,葉微瀾的全副注意力就在美食上,冷不防話題落在自己身上,擡眼,隻見一個精緻美麗的女孩正看着自己,微笑的眼中閃爍着不懷好意。
有一種差别,叫階層。
有一種歧視,叫我看你好可憐。
有一種傲慢,叫你應該受寵若驚。
此時,葉微瀾身周就浮動着這樣的氛圍。顧菲菲無疑是表現的最明顯的,其他人的修養比顧菲菲好,但也無法完全掩飾。
葉微瀾平靜地回答:“我以前住難民營,沒有父母。”
顧菲菲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同情之色:“原來是孤兒,真可憐。那怎麼生活?”
“撿垃圾,領救濟物資,怎麼都能活下去。”
葉微瀾回答,低頭繼續吃餐盤中的食物。
顧菲菲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哦,天呐!我聽說聯邦對難民有救濟,不夠吃嗎,還需要去撿垃圾,多髒啊!”
她這番話倒是發自内心感慨,不是存心貶低。對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她來說,撿垃圾是件絕不可想象的事。
周圍人都紛紛豎起了耳朵,顯然,葉微瀾描述的是另一個他們從不曾想象過的遙遠世界。
葉微瀾想了一下,放下筷子,決定給天城上流社會的少爺小姐們普及一下難民營的知識。
“救濟不是每天都有,而且大都是過期食品,所以吃的時候需要小心。難民營裡有集市,撿了垃圾可以拿到集市上賣,然後換吃的。撿垃圾的大多是孩子,從四五歲到十五六歲,直到他們有勞動能力去外面工作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