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夜的雨有慢慢減弱的趨勢,簌簌雨滴聲落在窗沿和玻璃,配上耳邊溫柔的低語,簡直就是世上最有效的安眠曲。
顔又舞一下一下,動作極緩的拍撫着他的背,感受到楚離均勻的呼吸,她略微垂眼看去。
楚離已經閉上了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像小蒲扇似的顫動,好像有些不踏實,他的眉頭皺着,很沒有安全感的貼着她。
看的顔又舞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幫他撫平。
當視覺暫時被淹沒,感覺是最靈敏的。
察覺到她的氣息,楚離認了出來,輕輕的蹭了蹭她的手心,腰間的手臂收緊,做夢似的低語:“别走......别......别離開我......”
“不走。”
顔又舞抹去他眼尾殘留的淚痕,聲音帶着安撫人心的作用:“不離開,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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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折騰了半天,晚上又哭到後半夜,二人的心理和精神都很疲憊,可第二天還是起了個大早。
在去墓園的路上,楚離異常的沉默,顔又舞也沒怎麼說話。
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顔又舞明顯感覺到楚離身體的緊繃感,二人雙手緊緊的相扣,她用拇指輕輕的蹭了蹭楚離的手背當做安撫。
私人墓園的設計從進門開始就很高級,七拐八拐的,跟着他走過一排排的刻碑。
老遠的,顔又舞就看見不遠處的石碑上有一張照片,是一張溫婉的臉。
石碑前已經被擺上了一束鮮花,看樣子是有人提前來過。
應該是趙姨。
楚離說冉夏雲婚後就被牢牢的鎖在了婚姻的囚籠中,後期抑郁症嚴重幾乎不社交,朋友也漸行漸遠,除了他這個兒子,也就隻有趙姨記得時不時來看看她。
楚離站在冉夏雲的墓碑前,喉結滾動,呼出一口濁氣,“媽......我來了。”
他的眼睛盯着那張微笑的臉,照片上面的人端莊娴靜,頭發大方的盤起,氣質出衆,明眸含笑,十分有大家閨秀的貴氣。
楚離的聲音帶上了歉意,“抱歉,媽,我來晚了,你應該沒怪我吧?”
“昨天本來過來了,但半路下雨了,你是不是看見我了?”
他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被環境所感染,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
顔又舞這時捏了捏他的手,放開後往前走了兩步,将懷裡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介紹道:“阿姨好,聽楚離說您最喜歡百合,所以就帶了這個,我是顔又舞,楚離的女朋友。”
楚離側目看她。
說來也奇怪,明明在上千人,上萬人的舞台上都表演過,可這會兒對着不會說話的冉夏雲,顔又舞倒緊張了起來。
怔愣過後,楚離接道:“嗯,對了,媽,我......”他的手扯了扯衣角,“我談戀愛了。”
“她很好,我很喜歡。”楚離拉着顔又舞的手,“她也很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她說想見見你,所以我就把她帶來了。”
顔又舞看着冉夏雲,也開始忍不住想象她鮮活的樣子,一定是一個很親和、很優秀的人。
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知道楚離一定還有話要給冉夏雲說,顔又舞去旁邊獨自站着等他。
看着他坐在地上,擡頭認真的跟冉夏雲說着話,顔又舞也慢慢入了神。
下過雨後的天氣開始放晴,太陽到了挂起的時刻,從遠山露出的陽光散在楚離的身上,這一幕好像具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周圍有風吹過,顔又舞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楚離的面龐變得青澀,他的身上穿着規規矩矩的校服,身材也不如現在這麼高大,樹影婆娑下,他身上的衣服又變成清涼的夏天款,他用同樣的姿勢坐在墓碑前,書包随意的扔到一邊,挽到胳膊肘的袖子漏出了一小截小臂,上面還有傷,他低頭看了一眼,輕微暴力的将袖子扯下來,神色不變的跟冉夏雲說着話,直到面部線條慢慢重疊,變得跟眼前一樣。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眼前逝去了,顔又舞感覺心忽然間漏了一拍。
好像一顆泡騰片掉進沸水,沒一會兒就翻湧着咕嘟咕嘟的氣泡,甜膩又酸澀。
等楚離回來的時候,顔又舞忽然說讓他等一下,然後小跑到冉夏雲的墓前。
楚離看着顔又舞蹲在墓碑前,嘴巴不停的說些什麼,見人回來,楚離問:“你跟我媽說了什麼?”
“秘密。”顔又舞神秘一笑。
可楚離卻不樂意了,不知道是察覺到了她現在對他很寬容還是怎麼了,楚離一直問到上車,“顔又舞,你有小秘密不告訴我。”
“你怎麼這麼好奇?”
“我媽和我女朋友的話,我為什麼不能好奇?”
顔又舞心裡泛起愉悅,存了想逗他的心思,問:“你真的想知道?”
“你說。”
顔又舞抿嘴,朝着他勾了勾手指,楚離配合的貼過來。
顔又舞側頭,在楚離耳邊輕輕的說:“我向阿姨告狀,說你老是欺負我。”
楚離立馬驚的瞪大了眼,不怪他驚訝,而是顔又舞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很有可能真的說這種話。
他有些被冤枉的委屈,“顔又舞,到底是誰欺負誰啊?你甩我兩次還不夠?”
這個措辭明顯有失公允,正當顔又舞準備糾正他的時候,就見楚離吐出一句話,下一秒,換她愣在當場。
“你昨晚還把我弄哭了。”楚離的表情和聲音好像真的在控訴一個十足十的渣女,“第一次見我媽,你就惡人先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