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趙廞到底派了誰,來接手這個營地,”他歎了一聲,“不過不管是誰,跟咱們八成是沒有什麼交情的。從這個人下手,怕是不行。”
“我在回憶營地中的布防,實在不行,我們隻能設法溜進去了。”孟霁依舊蹙着眉,顯然她雖然如此說了,卻并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法子。
沈介亦回憶起之前的所見,“李庠善兵,他的兵營,布置得十分堅固,便是門口那壕溝都有三丈,下面還鋪了尖刺。更不要說壕溝外還有瞭塔,溜進去,怕并不容易。”
他知道自己沒這個本事進去,卻也不想孟霁去冒這個險,“咱們還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兩人隻顧着說事,根本不管馬兒往哪裡走,及至回過神來,他們已經到了綿竹城下。
綿竹是北道上的一處重要城郭,不論離李庠的兵營,還是離李特的兵營都不算太遠。
兩人任守城門兵役查過過所後,便徑自進了城。
此時已經下午了,兩人錯過了中午那頓,都有些餓了,便就近找了家湯餅鋪,點了兩份湯餅。
——所謂湯餅,其實就是面片湯。
等到這熱氣騰騰的湯餅上桌,孟霁拿起竹箸,準備開吃,腦筋卻依舊轉個不停。
“我想着,要不然咱們去找趙廞試試看,反正我同他現在也沒撕破臉,說不定能從他手裡弄個入營的……”
沈介還沒開口,孟霁便又意識到不妥之處。
“不過咱們折騰這一番,他未必不曾對我起疑,這個時候去找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那要不這樣,我等着半夜摸進趙廞的書房,随便偷個印信什麼的……”
說到這裡,孟霁的面色忽然古怪起來。
“怎麼了,明徹?”
沈介聚精會神聽着呢,見此忙關切地看向孟霁,就見她将手中竹箸一提,從碗裡撈出來一張完整的面皮!
這面皮一撈出來,她那隻老大老大的陶碗裡,竟就隻剩下湯水了!
“掌櫃的!”孟霁驚悚地瞪着手中的面皮,“你這湯餅是忘了切就下鍋了吧?”
那掌櫃是個四旬上下的娘子,一頭黑發齊整地盤在頭上,半點珠翠沒有,一看就是個利落的性子。
聽見顧主責問,她也不慌,走過來,扯起一個爽朗的笑,“客官怕不是本地人吧?”
“是本地的如何?不是本地的又如何?”孟霁把面皮放回湯裡,不滿地看向那掌櫃。
掌櫃的笑着解釋道:“這是咱們這邊的做法,将一整張面皮拉得不厚不薄的,就跟鋪蓋一樣,直接下鍋煮。”
孟霁便有些新奇,再度撈了撈碗裡的面皮,又瞪向沈介,“澗松,你在成都也住了幾年了,竟也不知嗎?”
沈介無辜極了,“我以前都是吃家裡廚子做的,并未出來吃過。”
隔壁桌忽有人開口,“若是沒吃過,有此疑問也是正常的,我們頭回來的時候,也是有此誤會。那時吵嚷起來,差點掀了桌。也得虧了掌櫃的大度,不與我們計較。”
掌櫃的見老顧主出聲,便也跟着調侃道:“你們眼下好了,在李将軍的兵營裡做夥頭兵,吃的可比我這裡好多了。”
孟霁同沈介雙雙一震,都扭頭朝那桌看去。
隻見那桌圍坐着五個壯年漢子,各自面前一大碗湯餅。
“卻不知幾位郎君是哪位李将軍麾下?李二将軍還是李三将軍?”孟霁放下了竹箸。
“自然是李三将軍麾下!”
看得出來,這夥頭兵是極有油水的差事,這五人皆是肥頭大耳,說話的這個更是胖得一雙小眼睛幾乎被肥肉擠得看不見。
孟霁便長長久久地歎了一口氣,歎得那幾個夥頭兵臉色都不大對勁了,她這才不慌不忙地丢下了一個響雷。
“我素聞李三将軍英武蓋世,想不到他竟會如此早逝。”
“誠所謂天妒英才。”沈介也跟着扼腕長歎。
孟霁卻是搖了搖頭。
“将軍當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而還,方是好兒郎。死于陰險小人之手,死前還要受那樣的淩辱,死後卻連家眷都要受連累,我卻為李三将軍不值!”
五個夥頭兵的臉色徹底變了。
其中一個胖頭鵝大喝一聲,“你們胡說八道什麼?!”
孟霁的眼睛便瞪大了,她似是不相信地望向那桌人,“你們還不知道嗎?”
“李三将軍膂力過人,誰能殺他?”那眼睛胖成一條縫的夥頭兵,用他最兇惡的眼神瞪向孟霁,隻可惜沒人能瞧見他眼中的怒火,“你膽敢詛咒我家将軍!”
“别人殺不得,難道趙廞趙大都督也殺不得嗎?”
眼見這幾個人捏着拳頭想要沖過來,沈介猛然站起,冷冷地盯住他們。
“趙大都督以大逆為由,誅殺李庠滿門,李三将軍的屍身眼下就在李特營中。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李特營中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