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圍在身邊,着急這人的情況,卻都不敢随意出手。乘管帶着動車站醫護人員趕到時,男人剛停了呼吸。他的臉色深黃如臘。
中午十二點半一家四口下了車,出了車站就看到了前來接他們的本家阿伯。在這之前,甚至是剛剛他解決了另外三個。怎麼他們都在一輛車上,怎麼沒有遇到三兒,是組織太信任他了嗎。唐項心裡嘀咕,卻在看到家人的瞬間散了。
妻子的伯伯來接他們,一路有說有笑的開了半天,終于進了村裡。
太姥姥九十大壽,家裡能來的都來了。及到了晚上,人基本齊了。宰雞宰鵝,五彩飯,煎魚挖酒,作長壽面。大人們有的好久沒見互相攀談,小孩們很快打成一片,跑跑跳跳。鞭炮擺了幾千響,煙花弄了幾百箱。
村裡的其他老人、鄰居,皆來拜壽,沾沾喜氣。太姥姥從沒這麼開心過,連着身氣兒都漲了不少。
唐項去村那頭接一個堂家的一大家人。路上燈光昏黃,不刺眼,暖暖的照下來,正好供路人看清道路。本家的兄弟一路送他,他說不用,雖來的不多,但他記得路,那人也不再推脫,回家忙着招待客人去了。
“三兒!”唐項的笑容還留在臉上,他隐約聽到有人喊他。
“老三!”
胖哥談笑間轉了頭,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是他聽到自己心中說,“完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完了”。
他隻和老大眼神對視了一下,輕輕一點,然後轉過了頭。
給老人家敬了酒,太姥姥這個年紀,隻吃茶。說了發自内心的吉祥話。唐項和妻子、孩子回到桌上,他借口上廁所,離了席。
他走去田野旁的林子裡。沒有多久,“老三!”大哥的聲音響起,他停下了腳步。
“老三!老二沒了……”大哥的眼睛裡閃着光,聲音有些發抖。
他站在原地,有些懵,沒緩過神兒。
“阿項!”老大的聲音帶了點哭腔,“他被清理了。”
“什麼!”他想喊出來的,可嘴巴隻是大大的張開,一個聲發不出來。他也是廚子,自然知道清理是什麼意思。
他們就這樣看着彼此,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唐項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怎麼回事......”
他當然知道怎麼回事,被清理還能是怎麼回事。
大哥低下頭,嘴唇顫抖,喏喏地說:“老二跟我說他、他想退出……他,他不想在黃毛丫頭手下幹了……但、”
“到底怎麼了!”胖哥聽到自己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問道。
“你也知道……二……二他……他把木匠和釘子安排到一塊去了。還有廚子。”
胖哥聽了這話,頭腦罕見地發昏,可是腦子裡的震驚卻像一個個泡泡,接連的爆炸——他說不出一句話。
他知道二哥為什麼死了。可是,為什麼?他不是想退出嗎,組織又不是不允許退出。他還見過曾經退出的前輩,如今好好的生活着,作為一個普通人。之前他們在街上遇到了,目光隻是那樣平靜的碰觸而後又像是不認識一般,隻是在道路上偶然遇到的陌生人,彼此一笑,然後擦肩而過。
退出就好了,為什麼要這樣安排。讓策劃者和執行者還有被清理者三方碰面。等等!不對!毛頭丫頭,他怎麼知道鋸子是女人?!還竟然這樣說钜子?!
唐項并不知道鋸子到底是男是女。但他為毉士。他入門不算早,不過五六年。岐黃一支,他不算精通,可修習這幾年,僅就岐黃功法中所含知識,就足以浩瀚。震撼他心,将性子磨平,深沉下去。而钜子身負,可不隻是靈蘭十二府,僅就内裡淵學,黃頭丫頭?怎麼可能!老二真的太狂妄了。
“那個被清理的人是誰,你知道嗎?”他問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被殺的策劃是一位很厲害的,有一定資曆老人。而木匠更是好工匠。”唐林看着他道。
原來是這樣!唐項恍然大悟,竟是兩個人,竟然直接癱瘓了一整條線。他忽然就想通了之前覺得邏輯不對的點。
策劃者和執行者是絕不見面的,任務的通知都靠送貨員。而木匠更是獨特,他知道為其生産武器的其他人,但其他人不清楚他。被清理的“釘子”是怎麼認識那位策劃的呢。隻能說明,被清理的人不是他這樣的“廚子”,而是一個在家裡地位,還有情報級别都比他要高的人,所以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對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原是木匠。他們殺了外钜的木匠。
一片陰雲籠罩下來。
老二……唐項不由得咬緊了牙。這裡面最不知情的就是那一位白白犧牲的策劃了。他隻認識并負責安排送貨員、廚子的事,雖能聯系木匠,但從沒見過木匠。因而不知曉其中發生了變故,更不知道,平白相遇的另一位竟是跟自己有過多次合作的木匠。死得多麼不明不白!
“你來找我是為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冷。
唐林聽了出來,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面容有些苦澀,“我也想退出了……”他笑了下,笑裡是滄桑,“老二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又是他的親兄弟……我也年紀也大了,幹夠了。”他對着弟弟笑了笑,表情沒有憤恨,反而有一種灑脫和放下的輕松,又夾雜着無奈和……一些不甘,“我想以一個墨家人對你的告别和叮囑,家裡這事還沒清完,你要小心,廚子。”
唐項忽然心裡很後悔,對哥哥的錯想,和剛才那樣冷漠的态度。
“好——”
“你也要保重。”他囑咐道,“有任何錢上事上的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依然是你弟弟。”他的心中又難過又愧疚。
唐大欣慰地笑了,點了點頭,“你也多保重。再見,三弟。”
唐項看着大哥離開的背影,忽然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在心中升起,大哥老了,也累了。他僅背負着兩個家庭,還維持,守護着一個更大的家。這個想法不禁讓他差點落下淚來。
唐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他隻知道自己一擡眼就看到妻子抱着兩個孩子,正和家裡人聊得開心,笑得前仰後合,他便也跟着笑了。他大踏一步,走了進去。這不正是,我守護的東西嗎。他在心中堅定的對自己說。笑着加入他們。
唐林離開了這片土地。
車上,他對着前面的人道,“家裡應該可以放心了,唐二是不知情的。”唐二很聰明,他應該猜到了什麼。這是好事,他自己留一份心,對他的安全有好處。他輕輕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前方,司機有些好奇的問道。
“我笑我那個三弟,沒見過钜子一面,卻深深敬仰他,想來,是深深認可了岐黃開泰。”
司機也淡淡一笑,他心中自然驕傲,但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您真的不留下來嗎?”
唐林隻是搖了搖頭:“不了,我正好想休息休息,幹了這麼多年,也累了。”心裡的不甘和不舍隻能被他壓下,不免一陣悲痛。那個被殺掉的策劃者他認識,他們還住在一個小區裡,也是一位老資曆了,人真的很好。老二,你走偏了。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心中歎息。這位和善,對任何事有盡職盡責的策劃者,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瞬間老了。
“好,我送您去機場,後面的退休事宜自有人再聯系您。”
“好。謝謝了。”唐林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