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現站在路坡上俯視衆人,太陽從身後照過來,露出一個不清不楚冷漠的神情。
“草——被耍了!”被牢牢制住的男人低低的咬牙切齒。他死死盯住面前人的面孔,但那全都是仿真假面。一個隊員仔細搜看,立刻從男人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紐扣。一腳踩碎了它。
“再檢查一遍。”男人壓低聲音道。沈現在上方沖他們揮了揮手,潇灑的離開了這裡。
“沒有其他監聽設備了。”
“帶回去。”
民房後的街道上,熊廣坤心中一片冰涼。他的雙手緊握方向盤。片刻後,匆匆發動汽車離開。
“你看看就是這個!”兩個女人坐在小馬紮上曬太陽。
“在我身後就是天源集團承包的‘愚公移山’碳中和植樹項目中原荒地範圍,大家能夠看到這十幾米深得大坑,遍布在天源集團承包地的範圍,真是觸目驚心!”
“看!這些樹,早就死了個把月了。”女人擡了擡下巴,對着屏幕道。
“在現場采訪這幾天,我們能看到很多國家機構相關工作人員進出調查。因此我們隻能在外圍跟大家報道。據我台了解,天源集團總共承包了300畝的荒地範圍,而在事情未揭露前,他們集團還準備再承包1000畝,就在這附近。”屏幕中,女主持人用手比劃着範圍。
“如今天源集團董事長陳天能下落不明,副總陳印天潛逃海外......”
“報道說是為了挖礦,偷偷挖礦掙錢!”一個女人劃着手機給同伴看,“你看看,最近報道都是關于這個大坑的。”“真是瘋了這些人!”她搖着頭,啧啧歎氣,放下手機。
“現在的人真是心裡隻有錢,為了錢什麼都敢幹。”另一個女人嫌惡的撇着嘴道:“也不怕遭報應!這好好的地幹什麼不行給毀成這樣。”她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哎你說這準!”女人想起什麼,又把手機拿出來,“我給你找,那天有個報道說他們用什麼辦法把那些樹維持一個好的狀态,就是為了不讓人發現異樣,其實早死了。還有個圖片。現在的。”女人邊說着,邊劃着屏幕,“現在好像沒再塗還是澆什麼東西,那樹爛得可奇怪了。”“瘆人。”女人皺着眉頭鄭重的補充了句。“你看看這是之前的模樣。”女人把手機屏幕放她面前。“這不和現在的水果一樣,看着鮮鮮亮亮的。一點不好吃。”女人看着視頻裡的樹木嘟囔道。“不到季節。”同伴附和着。
女人正等着同伴給她找出來另一個視頻,轉眼間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秀蘭!”她站起來,聲音變得柔和,臉上帶着真切的關心,她小聲道,“你老公好些了吧?”另一邊女人也站了起來,兩人打了個招呼。
女人個子不高,長得很美,雖然已經快六十,卻依舊風華不減,隻是臉很瘦,帶着不易抹去的憔悴。她水潤的大眼擡起來,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好多了,好多了。他今天胃口好,想吃水餃。我這不早上就去市場上,買了他喜歡的新鮮的大蝦,給他包大蝦餃子。”
徐棗心疼的看着武秀蘭,她們是樓上樓下的關系,之前還經常一起去跳舞。但自她老公郝建平生了病,秀蘭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了。徐棗不便多說,到了她們這個年紀自然也懂得不少。“有什麼需要我的,用得着我的,就上我家喊我去啊。”她的手輕輕抓了抓秀蘭的胳膊,然後笑着放開了。武秀蘭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
電梯門打開,武秀蘭解了鎖回到家。郝建平正在拖地,“回來啦!看,”他側着身一展,“餃子皮我都給你擀好了,一會兒一起包。”
武秀蘭笑着睨了他一眼,看着案闆上放的整整齊齊的餃子皮和工具:“你這動作到快。”她笑意盈盈的話裡夾雜着一絲無奈。郝建平低了低頭,沒再說什麼。
武秀蘭很快就把餡兒給調好了。金瓜、大蝦和豬肉,是他們都喜歡吃的。
郝建平坐在椅子上等着,武秀蘭端了餡兒也坐了下來。兩人一人一邊,對着,安安靜靜地包餃子。郝建平看着妻子,暫時沒有開口。他們之前已經交流了很多次,他知道秀蘭怎麼想的。
“我剛才上來的時候聽見棗姐她們說了那個礦的事,那個也是他們做得嗎?”“建平,你這次,就要去那裡嗎?”武秀蘭問道。
“那裡不歸我管,有其他人。”郝建平笑道,“至于是不是他們做的,我也不清楚。”他正色道。
武秀蘭認真的看着丈夫,點了點頭,垂下眼睛,仔細地捏着餃子邊,捏出了很好看的花。
郝建平心裡很不是滋味,“秀蘭......”卻見秀蘭擡起頭,她眼睛雖然紅了,但是沒哭。“他們那麼多人,你該有多難啊......”武秀蘭秀美的臉上透露着堅強和擔憂。
郝建平忽然就笑了,他的眉眼柔和下來,溫和自信的表情中正氣淩然。一如初見時那個穿着白色制服,在檢察院門口沖他笑的男人。
“正義雖然難,但路我并不覺得辛苦。”
“我不是一個人。”
武秀蘭忽然就笑了出來,她搖着頭,“你還是你。”你還是你,所以我愛你。他們說男人最易變,但你還是初見時,身後灑滿陽光的檢察官。
“去吧!”她道,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很好。”武秀蘭看着他,眼裡充滿愛意和笑意。
郝建平忍不住流下了眼淚,“秀蘭......”
“去吧,風好,去完成你的使命。”
郝建平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手,笑着點了點頭。
吃完了午飯,兩人靜靜地坐在一起,聊着之前的事。時光在縫隙間悄然劃走,夜幕已然降臨。
兩人一同看向窗外。“他們今晚就來接我了。”風好開口道,然後轉頭看向妻子,傾身在她額頭留下一吻。
“不要擔心。”武秀蘭看着他的眼睛,“我會把自己和女兒都照顧的很好。郝建平,你不用覺得愧疚。我愛你,就是因為你還是當初那個正義的檢察官,你一直沒有變過。”
“秀蘭,我這一生真的很幸福。加入風家,學習道法,遇到你,有了小玥。”風好笑道,笑容裡卻有些擔心,“我很知足。”
武秀蘭輕輕搖了搖頭,“你還有一個很好的徒弟。”她直起身,“你帶出來的徒弟,你自己沒信心?”
風好輕輕搖了搖頭,苦澀道:“但我沒保護好那個孩子。”他神色不禁黯然。
“那不是你的錯,她不會怨你的。”武秀蘭道,“四件事,第四件,你還有一個聰明,和師父一樣善良的徒弟。你的一身本領有了正統的傳人。”武秀蘭自己說着忽然就又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心中的那點因不舍而産生的愁緒随即吹散了。
是的,他是我的丈夫,他也是自己。他是郝建平,也是風好。我選擇了這樣一個獨特的人。他是愛我的愛人,但他又不隻是一位丈夫,一位父親。他還是護道者,衛道人;他是戰士,也是師父。他還有更多的事要去做,兒女情長是他的牽絆,但不應該是他的束縛。
我也一樣。武秀蘭想,記者和檢察官。有不同,又相同,關鍵在于我們想做什麼樣的事,又想成為怎樣的人。
風好抱住了她,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
“就像那時?”武秀蘭笑道,再次用力的擁抱住她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