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睡、夜晚睡,夜裡還時常突發夢魇。
神智混沌、髓海激蕩,額頭燙如烙鐵,軀殼卻冷得吓人。
文天祜雖睜不開眼,卻隐有淚從眼角滑落。
起初文蘭因隻當是女兒至今尚未引氣入體,外感淫邪導緻的寒體,但兩天過去文天祜還不見蘇醒,文蘭因慌了。
無人知曉文天祜為何突然如此,就連她國醫聖手的娘親文蘭因連續查了兩周也查不出病因。
熬到第三周還不見好轉,文蘭因幹脆使用千裡疾行符,從六一谷找來小說家天官邦治裴一葉。
擅長夢境構造的小說家大能,匆匆一瞥便得出結論:
“她這是身臨其境”。
——文天祜沉睡中的夢魇,是身臨其境的過往。
以上詳情被文蘭因封鎖了消息,齊春自然不敢透露給小姐,所以即便是恢複前前世記憶的成年文天祜也無從察覺。
“今日是修學日,要去國子監哦。”見文天祜放下筷子,齊春笑眯眯地半蹲下身,給文天祜擦了擦湯面浸濕的嘴角。
人族在千年前便摸索到修行門道,對于後代的培養總是遠遠超前于散養幼崽的魔族。
數千來,在魔族尚未繁衍成群之時,人族這邊的諸子百家便行其道、各顯神通。
在此教育背景下,各個國家組建的幼學國子監應運而生。
紅袍絨領的女孩眨巴着一雙大眼,進入國子監前扯住齊春的衣袍,脆生生地道:“春姨,娘回來了要告訴我哦。”
“可以發尺素告訴我。”文天祜補充道。
齊春自然允諾。
文天祜揣着尺素進了教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圍熙熙攘攘,有孩子向她問好,文天祜便回一個燦爛笑容。
許是文天祜笑容過于明媚,幾個孩子不論男女,在她的注視下多多少少都紅了臉。
文天祜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并未多問,隻當現在的孩子腼腆又羞澀。
窗棂之外悠揚的竹笛吹響,李夫子拿着一副後天八卦圖開始上課。
今日課程主要是道家蔔卦,文天祜耐心聽了半節課,髓海中的倦意逐漸上泛。
好不容易熬到上半節結束,文天祜頭一歪伏在案牍上。
雙目已經阖上,但她的指尖正摩挲着乳白色玉牌。
說起來,這名為“尺素”的闆磚,似乎是近百年來墨家研制的新科技。
七歲的文天祜就算好奇也難弄懂尺素的工作原理,但取回上上輩子記憶與思考能力的成年文天祜不同,她接觸尺素與墨網的兩個月,大緻摸清了它們的工作機制。
将信息以“氣”的形式打入尺素,由墨家制造的“鑒位”收集後,經由墨網傳輸。
文天祜雖然至今尚未引氣入體,但她的尺素被齊春與文蘭因注入過靈氣,足夠她與家裡兩位長輩聯絡。
綿密的倦意如潮水侵襲,文天祜再睜眼時,教廳竟然已經空了。
揉着眼睛坐起身,一扭頭才發現,李夫子正拿着後天八卦圖坐在她身旁。
李夫子不說話,但文天祜這下真是徹底醒了。
“醒了?”李夫子是天雁本地人,眉眼溫柔,說話也是輕輕巧巧,“醒了就把我上課講的楔子章背誦一遍。”
“背不出,就看書,直到你背出後再離開。”
李夫子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文天祜沒有狡辯。
眼觀鼻鼻觀心,确實是她沒忍住睡了半天。
見她沒什麼怨言,點點頭打開書便開始背誦,李夫子一愣,但很快她的面上便浮現出欣慰的模樣。
案牍之上,一本《系辭》端放在文天祜的面前。
上課睡覺不聽課,被罰留堂背誦十分正常。
但翻了翻書目,文天祜又覺得對于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來說,七歲就背《系辭》還是勉強了些。
雖然這對文天祜來說根本不算問題。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開學的第一個月,為了掩飾自己早慧,文天祜維持着班級中上的成績,藏拙不算徹底亦不引人注目。
一般情況下,國子監的夫子們若是拿一個新問題首先問她,她隻說不懂。
第一遍第二遍不行,往往第三遍她便會做的非常好。
但這次不同,到底是被留堂了,文天祜也不知李夫子耐心如何,隻看了一遍便直接背出。
問起來就說是昨日熬夜預習,今日上課才這般困倦的。
李夫子安靜聽她背完,什麼也沒說,隻是提醒她“下次可别再睡一整天。”
“夫子,我知道了。”
文天祜低着頭,李夫子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可以離開。
送走李夫子,文天祜打道回府。
桃粉晚霞暈染半邊天,視野并不算昏暗,文天祜走出教廳尺素便傳來玉石相敲的傳訊聲。
想來是春姨發來的訊息。
文天祜點開尺素。
【私聊·春姨】
「齊春」小姐,夫人回來了。
馬上準備離開,文天祜就沒有回迅,收好尺素向東門出發。
國子監位于天雁陰陽主城的正中央,文府則位于主城東南方,因此從國子監的東後門離開路途會更近些。
然而天總有不測風雲,文天祜還沒踏出國子監,便被一男孩圍毆堵截的霸淩惡行堵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