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風。”

季素心也揮手，目送着核舟起飛後轉身。

從上方望着季素心遠去的背影，文天祜托着腮躺倒。

核舟升至一定的高度，适應了高空的氣流後飛行便會格外平穩。除非暈舟，否則在核舟内部的人們如履平地，同地面無甚區别。

文天祜獨自坐在核舟分配給醫家的座位上。

她透過核舟透明氣罩做成的舷窗，一眼望去，天上浮雲似白衣。

從衣襟口袋中掏出手掌大小的尺素，發光的屏幕彈出師姐的消息。

「季素心」阿祜，方才未說了，我今早邀秦璇師姐給你蔔了一卦。

「文天祜」哇，謝謝師姐和秦璇師姐！

「季素心」上離下坎，不是什麼好卦象，你要小心。

怪不得今早出發前，對于她的獨自曆練，師姐比往常要更緊張些。

文天祜不假思索地秒回。

「文天祜」師姐你知道我的，“好信壞不信”，方技家之術在我身上一向不太靈驗。

指針撥轉回至今日清晨，稷下學宮兵家女子宿舍，季素心早早起身。

季素心起身的動靜很小，但窩在上鋪的秦璇還是從睡夢中蘇醒，迷迷糊糊地探了探腦袋。

會讓季素心對着尺素微笑的人，據她所知隻有兩人。

今日分明無課她卻早早起身，還特地跑回鴻都門醫家去送研學曆練的核舟，不用想就知道讓她又出門又微笑的人，是文天祜小師妹。

實話說，秦璇這人哪哪都好，就是有個壞毛病：她八卦。

不論是玄學的八卦，還是奇聞轶事的八卦，她都頗為好奇。

譬如現在，隻是見着季素心難得無課卻早起出發，秦璇即便方醒，卻也瞬間來了精神。

“素心，你是要去送研學的核舟嗎？”

若是文天祜那姑娘，秦璇毫不意外。

作為醫家小醫聖，文天祜不僅醫家天賦高，見着誰都是一副燦爛笑臉的好脾氣，秦璇也喜歡這樣天真爛漫的小師妹。

試問，誰能對一個甜甜喊她“秦璇師姐”的小師妹冷臉相待呢？

不曾想，季素心搖頭。

“我要回天雁。”穿戴整齊，季素心接着道，“若能趕上核舟，我也去送送。”

“阿璇，你能幫我補個卦嗎？”季素心補充道，“不用幫我，給文師妹占個就好。”

秦璇知曉季素心每次自己或親友出行前，都會找人蔔卦探吉兇。

“當然沒問題。”秦璇應下後也迅速起身，鋪紙研磨。秦璇從她的芥子袋中取出一罐白米，讓季素心随便抓一把。

季素心沒怎麼蔔過卦，不知其中套路，便隻聽秦璇的安排。

象征性收了季素心幾張十文的交子作為開卦錢，秦璇另叫季素心包了她一周的辟谷食作為報酬。

結果，這不算不知道，一算“下坎上離，離為火，坎為水”，六十四卦最後一卦，未濟卦。

——以未能安然渡過河為喻，闡明“物不可窮”的道理。

未濟卦是既濟的綜卦，下坎上離，離為火，坎為水。火向上炎，水往下潤，兩兩不相交。卦中三陰三陽，兩兩相應，兇險中卻又暗藏同舟共濟之象。

但六爻均位不正，陰差陽錯。

秦璇隻當自己的方技學蔔卦術不夠精通，見識少了。

安靜地聽着舍友半白半古的解釋，顯然，對卦象毫無研究的季素心仍然一知半解。

秦璇想了想，另挑了句生動形象的：

“這斷卦啊也可用一句話代替，‘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

“一隻小狐過河尾向上舒，可剛要到河邊尾巴就被沾濕了，沒有過去，以此喻事情尚未完結，還要向前發展。”

頓了頓，秦璇又補充道：“那啥，我學藝不精不必全信，讓小師妹小心點便成。”

結果出門前，季素心擺擺手讓她不要在意，并示表示她其實不信卦。蔔卦隻是圖個心安，無論好壞。

「季素心」嗯，所以我說相信你。

萬頃碧雲間，核舟上的文天祜收到意料之中的回複，會心一笑。

雖然季素心時常放心不下文天祜，但在這種鍛煉能力的事情上，她絕不會對文天祜放松要求。

——過度的溺愛不是保護，而是扼殺。

文天祜一直堅信，真正信任你、愛着你的人，不會因為前路有什麼危險就阻止你的前進。

文天祜這世有很多親人。

在文天祜心中，季素心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姐。

……

等到正式踏上行程，核舟通報更新研學曆練組隊要求，文天祜已經躺倒在核舟分配予醫家的長椅上，旁若無人地睡着大覺。

夢裡的她回到孩提時代，正在故鄉天雁國的天雁城裡亂竄。

一句“要吃冰糖葫蘆”嚷了半路，紮着兩隻羊角辮的小阿祜，終于在歸家之前碰上了叫賣冰糖葫蘆的小販。

她拽住母親文蘭因的手搖着撒嬌，卻不曾想，拽了幾下竟然拽不動。

又拽了拽，溫柔似水的“母親”似乎坳不過女兒的堅持，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就此妥協。

但“母親”弗一張口，文天祜就蓦地睜眼。

因為她的“母親”，開口竟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