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貼好縮骨符,行于長而逼仄的石壁通道,軀殼逐漸被越來越深的河水淹沒。
這水冰涼刺骨,哪怕他們放氣包圓全身,寒意卻仍輕易穿透外在、泅濕神魂。
能直接侵蝕神魂的河水,文天祜上一次見還是在六一谷最中央的無根湖。
那時的她剛來六一谷沒幾日,對于偌大的學院好奇的很,從鴻都門東南端的醫家出發一路上行。
見沒有禁制與看守,文天祜直接爬到鬼街深處的學院禁地——白洞天坑。
但文天祜當時不過總角之齡,隻是靠近便被無根水的寒意凍傷,外感風寒了整整一個月。
“這水像稀釋過的無根水。”
聞人墨這次的發言大概是組隊至今,除了揭尹斯年短以外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按照六一谷的地勢,桃源山極有可能擁有無根湖的地下支流。”
行進侵蝕體力,寒意腐蝕精神。好在這裡不是完全密閉,閉息潛水一柱香,三個腦袋終于從狹道盡頭處浮出水面。
出了罅隙,一塊巨石遮掩着入村口,上頭還镌刻着三字——“山間村”。
從巨石後方探出的三個腦袋眼神交流了一波,文天祜的重目仍然未有危機提示,三人索性直接放氣探息。
據探息結果,整個村子規模挺大,人口約莫四五百号,除了尚未引氣入體的孩子,其餘村民均是農家入門水準,且眼下大多數聚集在他們所在的這條散發着無盡凜冬氣的長河岸邊。
這裡的村民似乎并不畏懼河水的寒意。
大部分村民正将帶有燈罩的七星燈系在繞河的長繩上,上了年紀的則提着纏繞五色敬繩的籃子伫立于後方,每一個籃子都放着三牲與酒。
文天祜拿出尺素一看,果然接收不到信号。
再仔細一探,她發現拿着籃子的村民身邊基本都跟着氣息微弱、各有殘疾的孩童。
他們穿着紙衣、打着紙傘,有的站在橋頭,有的則伫立在村中廟前。
以尤為年長的兩位老婆婆為首,婦人們紛紛跨過七星燈走至岸邊,将纏着五色敬繩的籃子入冰冷的河水後撈出,接着速用胸前圍裙将籃子包起,一路跑至橋頭與廟前的孩子們身旁。
清酒澆在孩子們的紙傘上,三牲的油漬浸濕紙衣衣擺。
一片沉寂中,唯有母親們不厭其煩地叫喊着:“孩兒啊,我的孩兒回來了!”
入夜後七星燈陸續點燃,河邊燈火猶似長龍。
穿着素白紙衣的孩子們多有天殘,歪嘴斜眼、白癜黑蝕、弱智畸形……
文天祜越探息,眉頭皺得越緊。
村民們的“祭祀”仍在繼續,婦人們的呼喊經久不息。
很快,将七星河燈拴于一線全部點燃的丈夫們也加入喊魂的隊伍。
“孩兒啊,我的孩兒回來了!”
“孩兒啊,我的孩兒回來了!”
……
他們喊了又喊,仿若不知疲倦,并在某一瞬戛然而止。
然僅是一瞬,喊魂重又繼續。
“孩兒啊……”
不過這次除了張大嘴巴的叫嚷,他們加入腳上的動作,繞着自己的孩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豬、牛、羊制成的三牲油漬與屠蘇酒相互交織,早已浸染素白的紙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