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的？”程岐手一震，頓時覺得這小薄本有千斤重。

胡聞珂寫的？對象是程岐？

一時之間，心中無數驚濤駭浪撲打着程岐的全身血管，令他頭暈目眩。

沒等程岐理清莊睿雅的真正意圖、明白這薄本的沉重意義，蓦然間，一幕幕完全不屬于他的記憶強硬地沖到他的眼前，占據了他的所有視野。

···

沒有封面的保護，一頁又一頁的真心情意，被某人殘忍地展示在無關者的衆目睽睽之下。

所有向上學校的人，都能輕易窺見胡聞珂的秘密。

混亂搖晃的視角。

兩隻用力撕下公告欄上紙張的手掌。

還有慌亂恐懼的急促粗喘。

···

程岐極快地察覺到，這些全部都是屬于胡聞珂的記憶。

沒來得及再看下去，下一瞬，畫面渾濁，又有一些新的記憶雜亂地沖入他的腦内。

···

草原上的圓月如銀盤，找不到一塊缺角。

眼前是一具蒙得嚴實的身體，憑身形可以認出對方是男人。

“你媽媽呢？是她帶你來的？”男人的聲音比任何一陣草原夜風都要溫柔。

“不是，我自己來的。”程岐聽到自己說。

不，不是他，是九歲的胡聞珂。

“……”男人不說話了。

“嘿嘿，是我很想見你，所以我來了。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她出差去了，要一周後才回來，是我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這裡離你那裡很遠吧，你怎麼來的？”

“不用擔心我啦，你有看到我身後的大飛馬嗎？那是我朋友的，她們還邀請我乘坐超級大飛船哦，裡面很大很豪華很漂亮！我在這裡開開心心地玩了好幾天，差點就把找你的事情給忘記了。”

“嗯。”男人輕聲地說，“…你比我想象得更高一點。”

“對啊，我很高的，我是我們那兒最高的小孩，沒有人比我更高了，所有小孩都很崇拜我哦！還有，我讀書也很厲害，我的成績是第一名哦，每個老師都很喜歡我哦！所、所有人都說我是最聰明最厲害的小孩哦！”

“嗯。”

“…嘿嘿。”

“……”

“對了，您知道我為什麼來找您嗎？”

“…為什麼？”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到您迷路了，哭得好傷心，我覺得我好心疼您，所以我來找您了，我怕您還在哭，怕您還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

“但是我現在見到您了，原來夢都是假的，您這麼高大，這麼聰明，您是一個很厲害的大人對不對？您才不會迷路，對不對？您都已經在家裡了，對不對？”

“…嗯。”

“您已經回家了，是我的夢做錯了。”

“……”

“這個給您，是我給您寫的信，每一次想您的時候，我就會給您寫信。”

“……”

“不知不覺寫了好多，有點皺巴巴的，應該沒關系吧。”

“……”

“那我放在草地上吧，如果您想看就拿走吧，如果您不想看，那就讓風把它們吹走，全部吹到海裡去吧。”

“……”

“您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給您寫信了。”

“……”

“我走了，您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迷路了。”

···

程岐捂住雙眼，不忍再看，他早已不好奇了。

有歸處的人，才會迷路。

像他這種連迷路資格都失去的人，應該朝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