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童,婆婆……也許他們說得是對的。
慕行秋想。
他剛才,确實應該是不高興的。
否則他無法解釋此刻的内心,為何迥然于之前的平靜。
變得如此雀躍。
回過神,慕行秋複又垂下眼簾。
他淡聲:“你來幹什麼。”
見慕行秋一副沒什麼表情的死人棺材臉,祝昭昭登時撇撇嘴。
好端端的人來醫館還能幹什麼?
看病呗!
頓感無趣,祝昭昭站起身,轉而把一旁的小魚拉過來按在椅子上:“喏,是她不舒服。”
慕行秋似乎早有預料。
專心在紙上寫着什麼,他問:“是你在繡坊認識的朋友麼。”
朝慕行秋動筆的位置瞄了眼,祝昭昭嘴裡答:“對啊,她耳後長了個疖子,說是可疼了。所以我們來看看。”
到此為止,兩人之間的對話還很正常。
卻沒想到原本安靜坐着的阿魚聽完,突然轉身擡頭看着她:“阿昭。”
祝昭昭眨眨眼:“怎麼了?”
阿魚一臉無辜:“你不是說你是因為想見醫館新來的大夫,才和我一起過來的嗎?”
祝昭昭傻了。
眼見着慕行秋唇角隐約彎起一抹弧度,她瞬間隻覺得一股血直沖腦袋:“……沒有啊,是小魚你聽錯了吧。”
小魚的倔犟勁也是一下上來了:“我才沒有聽錯呢,阿昭你明明就是說了。”
“我還記得你說的什麼呢!”
“你說,”
她完整複述出了祝昭昭在繡坊的話:“‘我剛好也想看看新大夫長什麼樣。’”
小魚甚至模仿了祝昭昭說話時的笑模樣。
餘光瞄見慕行秋不知何時已經擡起頭,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祝昭昭感覺自己簡直要死過去。
為了防止事态朝不可控方向狂奔,她選擇服軟認輸:“好好好,我想起來了。”
“我是說過這話。”
不給小魚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她飛速轉移話題:“诶,為什麼這裡這麼多人。”
“集市上隻有這一個醫館嗎?”
“當然不是啦。”
順着祝昭昭的目光環視四周,小魚搖搖頭:“鎮上一共三家醫館呢。”
“而且這間醫館還是剛開的,生意一直沒有其他兩家好。”
說着也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小魚皺起眉頭:“對啊,那為什麼這間醫館這麼多人呢?”
為什麼這麼多人?
祝昭昭沒吭聲,隻是看透一切的目光移到了桌前坐着的人身上。
察覺到她的視線,慕行秋慢悠悠擡眸,朝她微笑起來。
嘁。
會看病了不起啊?
我也會!
祝昭昭忿忿收回目光。
沒再跟兩人聊閑,慕行秋示意小魚将長着疖子的地方朝向自己,大概碰觸觀察一陣後,坐回原位。
“照着這個方子拿藥。”很快寫好藥方,慕行秋示意小魚往藥房走,“搗碎後敷于耳後生疖處即可。”
點點頭,小魚接過藥方:“謝謝大夫,我這就過去。”
祝昭昭見狀跟上小魚:“那你先忙,我和小魚拿完藥就先回去了。”
出乎她預料地,慕行秋竟然也站起身。
“不用。”
掃了眼周圍擁擠的人群,祝昭昭愣愣看着慕行秋。
不用??
這麼多人等着看病呢,你就不用了??
眼見着慕行秋真從桌子裡繞了出來,仿佛已經感受到周圍含怨目光,祝昭昭簡直額角冒汗:“你要不再坐會兒?”
“這些人都在等你看病呢……”
慕行秋沒說話。
隻是再次往後退開兩步。
再接着,他身後冒出另位稍年長的婦人,坐在了位置上。
幾步走到祝昭昭跟前,慕行秋話音堪稱輕巧:“這是醫館的東家,之後便都是她坐診。”
“所以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了嗎?”
面前人的笑臉仿佛在散發聖光,倉促間,祝昭昭隻能移開視線:“……那随便你。”
開方子的大夫親自過來指導抓藥,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小魚就拎着幾副藥,高興地和祝昭昭道了别。
兩人于是同行返回。
走出醫館,望着街邊的小販,祝昭昭率先打破平靜:“去醫館做大夫……确實挺适合你的。”
“不過你是怎麼說服醫館東家收你的?”
她說着,有些不解:“畢竟大夫不比其他,東家輕易不會讓眼生的人看診才對?”
“按常理來說,的确如此。”
慕行秋微一颔首:“但若我是以替她解決了一位疑症病人為代價,讓她同意我坐診的呢?”
那你就厲害呗!
祝昭昭:我早已看透一切·jpg
偷偷翻了個白眼,她回歸正題,精神傳音:“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尋路之事根本無從談起。”
“我們還是要找機會出去轉轉。”
慕行秋不置可否:“你有何計劃?”
“我想找個機會正大光明地出去。”
剛才雖然嫌202煩電了它一頓,但實際上它說的,也确實是祝昭昭在考慮的:“方才和小魚閑聊的時候,她告訴我繡坊有的時候會召集人去林中采集可以上色的花草。”
“我準備那時候找些理由跟着他們一起去。”
慕行秋‘嗯’了一聲:“如此。”
祝昭昭睨他一眼:“可如果貿然提起要與那些人同行,保不準坊主會起疑心,所以我打算循序漸進地來,至少外人瞧着的時候不會奇怪。”
“那樣的話,就至少要先在繡坊待上幾天。”
慕行秋:“嗯。”
聽見動靜的祝昭昭皺起眉頭。
到底在嗯什麼?
難道這家夥還在為早上的話生氣,所以故意不搭理她?
思忖着,祝昭昭突然有些光火。
她猛一扭頭:“你嗯什麼?”
眼底刹那閃過的愣怔被掩飾得很好,慕行秋朝她望去的眸光淡淡:“什麼?”
“我和你說正經事,你一口一個‘嗯’是什麼意思?”
早在慕行秋回應的時候,就驚覺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地過激了。但意識過後,祝昭昭發現自己竟然不想壓抑自己:“你是不是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生氣?”
越說越覺得眼前這家夥簡直沒良心,她仿佛要把地面盯出個洞來:“雖然我的說法确實不妥,但我确實不是故意的,之後也解釋了為什麼那麼說。”
“那還不夠嗎?”
祝昭昭說得認真,慕行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亦始終沒有離開。
即使低着頭,他也能感覺到她的委屈。
他甚至仿佛已經透過滑落她肩頭的烏發,瞧見她可憐的表情。
可是為什麼呢?
他的生氣與否,對她而言很重要嗎?
自己今天又為什麼,不替她绾更清爽的發髻呢?
恰好有風起,散漫的神思被少女飄動起來的發帶拉回,慕行秋悄悄斂下目光。
“我沒有生氣。”
擡手間,他掌心多了樣物什:“我隻是想等你把話說完。”
祝昭昭頓時滿頭問号。
等我把話說完??
本來就不爽,這會兒慕行秋又給了回應。主打的就是一個絕不内耗,祝昭昭當即擰眉擡頭——
然後正對上慕行秋遞到自己身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