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寄擡眼盯他,淡淡啟唇:“哦。”
肅離王的餘黨,他是真沒放在眼裡,當年沒趕盡殺絕,也不過是陛下念及手足之情,放他們一馬。
他來綏州的目的,并不在叛軍身上。
“出來吧。”
崔懷寄看向某處。
打從出了綏州城,他便察覺到自己被盯上了。
藏匿暗處的赫殷走出來,摘下自己的兜帽。
“久聞曲陵侯大名,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崔懷寄蹙眉,“你不是我昱朝人。”
赫殷向他行了個恭敬的北狄禮。
“你是北狄的人。”
崔懷寄眸色微沉。
果然,肅離王一黨已經開始和北狄人勾結了。
黑衣人以為他怯了,嚣張起來:“不錯!怕了吧?!”
赫殷無語地撇開腦袋。
崔懷寄亦然。
不過幾年而已,肅離王的人怎麼變成這副德行了?
赫殷斂眸,提醒他:“事不宜遲,動手吧。”
黑衣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假意咳了幾下遮掩過去。
再睜眼,殺意傾瀉而出。
風穿過林子,蕩起無數波瀾。
*
滴答、滴答。
有水滴落在宋今鼻尖上。
冰涼的感覺驚醒她。
入目是一片黃土,空氣中滿是塵土的味道。
宋今本能的伸手去摸,卻是摸到滿手灰塵。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土房裡,空間很小,隻容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
宋今擡頭,目測了下高度,她站起來正好,但凡再高一點,便得勾着背了。
這麼逼仄狹小的空間,居然是用來給人住的。
宋今心中震驚。
“吱呀——”
這時,有一粉衣婦人抱着一疊衣物進來,看見她醒了,笑着把東西放到桌子上。
“小娘子醒了,今後你便住這間,這衣裳你待會就換上,别叫吳媽媽催你,不然有你受的。”
宋今嗅出一絲不對勁。
陸知府這是把她弄到哪兒了。
宋今露出腼腆的笑,挽住婦人的手腕:“我、我不知道怎麼來的這裡,好姐姐,這是哪兒啊?吳媽媽是?”
婦人上下打量她,倒是稀奇她居然不哭不鬧。
每一回這裡來了新的小娘子,總要苦惱上一回,哭得煩了吳媽媽就會進去教訓她一頓,人也就老實了。
婦人見她嘴甜,也樂意提醒她:“這處你不必知道,你隻要記住,想活命就老老實實聽吳媽媽的話。你女紅如何?這裡全靠女紅傍身,你若技術不行就得去後頭做苦力了。”
宋今颔首:“謝姐姐提醒,我女紅不錯的。”
外邊有人喚了一聲,婦人臉色微變,不再多言,囑咐她快些換上衣服出來。
宋今環視這小小的土房,頓覺胸悶難受。
她得出去瞧瞧,這裡究竟是何處。
換好衣服,宋今發現這是一件灰藍色的工服,布料很粗糙,怕是洗不上幾次就要損壞。
宋今推開門,刺眼的白光逼得她短暫阖上眼。
适應過後,她看見自己面前站着一位身姿圓潤的婦人,衣裙深藍,荊布束發,打量自己的眼神尖酸刻薄。
“醒了。”吳媽媽把眼一擡,也不管她此刻是何心情,扭頭叫上她,“跟我來。”
宋今乖巧跟在她後面。
這裡是擺着數架繡機,繡女們坐在機前不停地繡,有幾個腰背疲累欲偷摸捶之的人,被吳媽媽眼尖發現,立時呵斥她們。
吓得那幾個繡女縮起腦袋。
宋今又微微揚起腦袋。
那刺眼的白光,是從上方射進來的。
一個龐大的照燈,類似燈籠那樣。
她也是這時才發現,她們所處的空間,應該是個石洞。
空間封閉,不見陽光。
還有咄咄逼人的吳媽媽。
這裡給宋今的感覺,是無盡的壓抑和絕望。
“來,試試你的女紅。”
吳媽媽塞過來針線,擡了擡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宋今瞧着手裡的東西,抵觸地抿起唇。
她垂下眼。
餘光瞥見方才提點她的粉衣婦人經過身側。
婦人站定幾息,被吳媽媽瞪眼威脅。
她沉默片刻:“你隻管繡。”
語畢,頭也不回離開。
宋今看她,又看看手裡的針線,無聲歎氣。
既來之則安之。
她倒要看看,這裡究竟是何龍潭虎穴。
一盞茶的功夫後,宋今簡單繡了幾隻鳥雀遞過去。
吳媽媽眯眼琢磨着上面的針法技巧,少頃彎起眼睛,誇贊她:“少見的針法,看來這次他們是碰上好東西了。”
宋今蹙眉,内心反感她口中的“東西”二字。
吳媽媽斂下笑意,努嘴:“你今後就跟着孫娘子繡,繡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宋今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是方才的粉衣婦人。
孫娘身邊還跟着兩個繡女。
下面坐在繡機上的繡女紛紛露出羨慕的神色。
吳媽媽擡手對拍幾聲,揚聲道:“這次孫娘會參加,三日後我會在你們當中挑出一人出去。”
宋今猛地盯看她的背影。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