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布勞内認為,雅克自從出車禍之後,人就變得有點怪。
不僅是有點……這該怎麼描述?
雅克·迪呂波一直是球隊裡的怪胎,假期從不回家,而寄宿家庭也不喜歡他,因為他“說話總是希望挑起别人的怒火”,甚至在休息時間還要去打工賺錢——德布勞内一直以為他住福利院!
但是某次雅克和他打招呼,說,“我要回家看看那一對夫妻是不是已經去見上帝”,德布勞内這才恍然大悟。
他不是孤兒啊!(沒有任何辱罵的意思)
這就已經無限接近于“怪胎”的類别了,但是現在的雅克卻怪的和之前不一樣:如果具體來說明的話,那就是文盲和因為研究哲學而陷入精神病的學者的差别。
德布勞内并不嫌棄文盲,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和雅克關系不錯,但是哲學什麼的,對他來說,思考這個,就總是陷入某些空虛和迷茫。
比如,在雅克車禍終于醒來之後,德布勞内感覺渾身輕松,然後想要去旁邊的病床上睡一會兒的時候,他說,“你家庭作業寫完沒有?”
“我跟老師說過來看護你,老師就讓我不用寫作業了。”
“哦,快樂教育還是素質教育的,我忘了這個了。”
德布勞内不懂雅克嘴裡竊竊私語些什麼,好像在他身邊有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似乎也是“凱文·德布勞内”,但是要比他的成績好多了,就像是他的第一位老師,一個幼兒園的戴眼鏡的年輕姑娘曾經确定地說,“凱文,你未來會有很高成就的”,而現在雅克好像也沾染了獨屬于老師的習慣——哪怕腿上還打着石膏,嘴裡還要說:
“凱文,讓我看看你,未來的德國足球先生。”
“為什麼不會是世界足球先生?”
“我欣賞你的勇氣,可是未來還有羅納爾多在呢。”
德布勞内想了想現在還在皇家馬德裡的那個巴西人,确認了自己腦子裡的想法,伸手按了床頭上的紅色按鈕——那是用來把正在值班的倒黴護士叫過來的信号。
病床上的黑發小子明顯一愣:“嘿,你在做什麼?”
德布勞内為了照顧病人被車創到的腦袋,幾乎用了自己最緩和的語氣,然後慢慢說:
“雅克,你必須得讓醫生檢查一下你的腦子,說不定有什麼腫塊……我是說,呃,你看起來瘋瘋癫癫的。”
“我喜歡這個形容,或許是因為我才在夢裡把大腦抵給了聖誕老人,你看,凱文,這是最好的聖誕節禮物——我的左腿材質由不鏽鋼變成了肌肉!”
德布勞内憂心忡忡,他恨不得自己來給雅克做一個檢查,但是他現在隻能坐在這裡,或者站起來,走出去問問那玩忽職守的護士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過來。
哪怕時間才過去了三十秒鐘不到。
而護士匆匆地走過來,可能是過于職業和愛護兒童,導緻看到病房裡隻有兩個孩子發出一聲尖叫,顯然這是替班的護士,沒有提前做好聲明,緊接着,她又恢複了自己往常的彬彬有禮的樣子,“先生……呃,孩子……呃,抱歉,怎麼稱呼?”
躺在床上的那個說:“你就算是叫我刀馬鋸爵士我也不在乎,但是孩子太擔心我了,你得讓他放下心來。”
護士聽到這話,放下心來,可能坐在椅子上的那個是病人的兒子,但是剛放下的心就被金發的那個猛地拽起來:
“雅克,你才大我一歲!”
“呃,我忘了,我應該對你說對不起嗎?孩子?”
護士深呼吸,突然顯得有些疲倦:“所以,孩子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德布勞内好像才意識到他們倆冷落了一旁的專業人士,這讓他慌慌張張地開始解釋,而臉色也因為着急和激動變成了紅色——雅克想,這還真是從來沒變過,雖然自己已經有将近十年沒有見到他了,但是自己昨天晚上還看過他的比賽呢。
雖然是錄播。
“這是雅克,他昨天下午去俱樂部的路上,被一個喝了整整三瓶伏特加的斯拉夫男人開車撞到了綠化帶,輪胎碾過了他的左腿,醫生昨天說除了腿之外,别的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醒來之後,就開始說胡話了。”
“他說了什麼?”
“他說十年後的世界足球先生還是羅納爾多!或許是十五年後,你得看看他的後腦勺是不是有沒有檢查出來的腫塊。”
十年後的世界足球先生如果還是羅納爾多,那就出現大問題了!護士小姐于是神情嚴肅,過來仔細地檢查他的腦袋,最後給出了一個結論。
“我摸不出來,”她說,“但是我沒有權限給他拍片子,要不然把他頭發剃光了再看看?”
“得啦,實習護士小姐!”雅克咧着嘴,“你不僅沒有權限給我拍ct,你還同樣沒有權限給我剃光頭!我又不是患上了癌症的絕症患者,沒必要,嗨,苦着臉幹啥呢?我隻是收到了聖誕老人或者是上帝的禮物而已——我的左腿處于極大的痛苦之中,但是沒必要打麻藥,我還挺享受這種痛苦的。”
“他瘋了,”德布勞内喃喃道,“我現在就得給你爸媽打電話。”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還在睡夢中的倒黴俱樂部主教練接起來了電話,他不得不把自己身上帶有卡通小狗的睡衣換下來,然後穿上襯衣和運動褲,大半夜開着車來到了醫院。
“雅克的爸媽明明告訴我要過來的。”
病床上還躺着的頭等病号耳朵還特别好使:“薩達爾,他們給你打了多少錢?”
“是零!小子!假如你腿真斷了,那你就不能留在俱樂部了,還有,你為什麼不叫我‘根克的那個大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