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懷瑾沉吟片刻,突然記起當時與小殿下來時見到的那個跛腳的麻辮娘子,到底是有些詫異。
他理順了肩側長發,道:“那她怎會跛了腳?”
似是不知七殿下如何認得的隐陌,容書垂眸輕道:“四年前,一人夜闖暖香閣鬧事,砸了大半戲台,直言要讓徐姑娘陪夜笙歡,姑娘不依,第二日就被其迷暈拖進了府。
隐陌找了她一日,直到次日傍晚,徐姑娘渾身青紫的倒在閣外,高燒三日不醒。隐陌氣極,隻身去找那禽獸讨要說法,最終寡不敵衆,被人打斷了腿扔了回來。”
傅懷瑾看向容書,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說:“那禽獸為何人?”
容書垂在身側的手攥成拳,指骨用力到微微泛白,她擡眸,低聲道:“沈家公子,沈然。”
前堂的清茶已經換過兩輪。
沈池滿面戾色,他仰頭喝盡盞中最後幾分澀苦茶水,繼而頗為不耐的看向面前被層層珠簾掩去的輕紗内室,擡手拽來身側一奉茶姑娘,咬牙嚷道:“你們閣主到底還要本官再等多久?!”
話音才落,沈池眼前的珠簾輕動,一墨色身影徐徐而來。
“我們閣主既說了稍候片刻,沈大人又何必如此心急,拿一姑娘扯氣?”容書笑着掀簾走出,側身輕撞開沈池牽制着女子的右手,朝他說道。
沈池到底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眼見着這暖香閣的掌事在此,也不敢太過造次,隻狠狠瞪了那姑娘一眼,便放其端盞離開了。
這時,珠簾後的傅懷瑾開口道:“大人此番光臨寒舍,是為何事?”
沈池抱臂坐于座中,語氣不善道:“閣主招待客人,難不成都如現在一般,與客隔簾相談嗎?”
傅懷瑾笑說:“是。”
沈池難得被哽住了話頭,他下意識的朝向右側遠樓處看,可還未等回神,耳旁傳來了那墨衣男子不悅的沉音。
“今日是大人與我商談錦莊生意事要,怎的還會有别人在看?”傅懷瑾默了一瞬,接着道:“沈大人可是不信我?”
沈池猛地回神。
明明簾後人被墨紗遮住了樣貌,可他沒來由的心底有些發怵。
他笑道:“閣主多慮了。”
“最好如此。”
傅懷瑾随手劃過面前珠簾,驚起一陣響。緊接着不過幾息之間,門外姑娘們便陸陸續續搬進來十幾箱一臂寬的銀箱,擱于沈池眼前,蓦地打開。
霎時間,室内金光四溢。
沈池頓時被金子晃花了眼。
他哆哆嗦嗦的由身旁侍候的小厮扶起身,花白的胡子顫顫,随他蹒跚步履撲到銀箱邊,混濁的眸子大睜着,滿臉的不敢置信。
“這……這……”
傅懷瑾笑道:“一年的酬金,沈大人可還滿意?”
何止滿意。
沈池貪婪的掃過滿室金銀,悄悄在心底估算着,隻覺這閣主給的可是比宮裡邊的還要多。他作勢便要點頭,可恍惚間右側白光一閃,登時就住了口。
“不夠?”傅懷瑾并未擡頭,隻把玩着左手玉戒,問。
沈池答道:“閣主美意本官心領了,隻是上垂錦莊原就是為宮裡頭的夫人制衣,現下這般倒也是自降了身份……”
未等人話落,傅懷瑾直接擡手道:“容書。”
容書遞上一冊薄,笑道:“沈大人請過目。”
沈池疑惑看去,卻見其上每件成衣價目都已按照王室宮衣記錄标明,有些竟是要比那宮衣還要再高上五倍之多。
“沈大人,此一份為我暖香閣自定價目,其中幾件形制繁瑣的也都按相似宮衣還高幾倍收入,若大人還不滿意,本閣也隻好挑些别家來為我夫人制衣了。”
聞此言,沈池連忙點頭。
“還有,“傅懷瑾眼眸微沉,借着墨紗掩面,目光猶如利劍直射向堂中那人心口,他輕聲道:”望大人謹記,我夫人玉葉金柯,為他制衣,不算自降身份。”
“是,是。”沈池徹底被金錢迷了眼,隻一個勁的颔首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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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書命人将銀箱搬進沈府馬車,她站在沈池身側,仔細清算着過往的箱錢數量。
沈池看得着急,他忍不住上前,問:“容書姑娘,既在閣時就已清點完成,何須再多此一舉?”
容書頭也不擡,說:“沈大人有所不知,閣主對于往來賬要,一向要求嚴格,若是哪家的賬目記錯了,閣主可能就此與之斷了生意也說不定。”
“……”沈池啞然。
“不知沈大人的錦莊上可有專門記賬管冊的夥計,”容書見他不說話,偏頭問道:“大人可要囑咐清楚了,對于我們閣主的賬目切莫有一絲一毫的纰漏。”
沈池怔了怔,額間頓時冷汗直冒。
而後笑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