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傅承胤擡手按在胸側,迫切的想找一處漏空的發洩點,好讓自己這顆鈍痛的心髒能好受些。
他擰眉望向殿中,殿中人默不作聲,紛紛把頭低着,仿佛是把自己當做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般。
“此事,”傅承胤沉聲說:“衆愛卿覺得應如何處置?”
語畢,衆臣俱是相顧貼耳,竊竊私語,但無一人敢上前說話,畢竟此戰領兵的葉家是他們萬萬得罪不起的門府大家,誰也不想惹火上身。
而高座上的傅承胤如何不知他們心中所想,淩厲的目光一一掃過台下臣子,而後閉了閉眼,心髒痛楚加劇。
但就在此時,晏溫出列,他擡眼看向冀王,拱手一禮,揚聲道:“南絮鬥膽,請國君治葉将軍的罪。”
“嘭——”封閉的胸腔内随晏溫話落,猛地漏進了幾分空氣,它們相互推擠着摻雜在揪緊的心髒間,漸漸中和了外力撕扯的巨大痛苦。
傅承胤終于得以喘息。
他看向晏溫,順着他的話繼續問:“你,為何要寡人治葉将軍的罪?”
此話一出,殿内死寂一片,衆臣又紛紛轉向晏溫,想聽聽他的理由。
可誰知晏溫隻微蹙眉心,繼而眨着一雙懵懂澄淨的眸子,笑說:“國君難不成是糊塗了,古往今來,将軍戰敗,就哪有不治罪的。”
“......”衆臣愕然。
“是了,南絮說的極是。”傅承胤的嘴角也浮出幾絲舒心笑意,他偏頭看着一旁趙生,吩咐道:“傳寡人令,速召葉之舟回城。”
“是。”趙生颔首,拂塵而下。
“都退下罷,”傅承胤揉了揉發漲的額角,并未再給殿中臣子任何臉色,而是凝眸望向等候在一旁多時的容書姑娘,末了,神色一頓,道:“容書留下。”
半晌,待殿中人散盡,容書這才上前,恭敬向冀王行了一禮後,說:“我們閣主有一事想報與國君,不知國君可有興趣略聽一二?”
傅承胤眼皮一跳,并未言語。
容書沒等王君命令,自顧直起身,面上笑容甚顯,她毫不避諱的看着冀王,笑說:“是關于你們方才談論的葉将軍,國君想聽嗎?”
“講。”傅承胤道。
“國君,恕我冒昧,敢問您這冀國城的臣子很缺錢嗎?”
“......當然不是,容書姑娘此話何意?”
夏日蟬鳴悠悠,正午的日色如火炙烤般卷着熱氣洋洋灑灑的鋪進大殿,燒起一地白氣。
容書在這白氣中緩步上前,從懷中折出一紙泛黃頁,展開,送與旁邊守在高階前的太監手中,繼而道:“這是葉将軍借了我們閣主的錢财總數,請國君過目。”
聞言,傅承胤眼前一黑,接來紙頁先是看了眼頁末,發現卻是暖香閣閣主印章後,又迅速掃過紙上内容。
片刻後,臉色大變,“他何故要向你們借這麼多的銀錢?”
容書繼續笑:“國君的臣子,暖香閣确實不知,不過閣主讓我托您向您的臣子再問一句話。”
傅承胤看她。
容書:“敢問沈大人之子沈然在暖香閣的欠款,沈府究竟何時能夠還上?”
傅承胤捏着紙沿的指尖猛地一顫,他問:“多少?”
容書答:“不多,五百兩而已,還比不上沈公子生前在閣内開支的一半。”
聞言,傅承胤大驚。
他沈家哪來的錢能夠支撐沈然生前在暖香閣一月近五百兩的開銷??
烈陽惶惶,燃着白氣滾滾而入,饒是殿内放置幾大盆冰塊都難掩暑氣的層層侵襲,傅承胤隻覺眼前景物扭曲成結,被這濃烈的熱浪卷着翻作一片。
他驟然起身,後背早已由冷汗浸濕,濕哒哒的黏在皮膚上,難受的緊。
“來人,”傅承胤啞聲道:“給寡人好好查查,在沈然死前沈家的一切賬務......”說着,他頓了頓,又瞥了眼手中皺成一團的泛黃紙頁,繼續說:“還有,葉家與沈家,此前可有關系往來,切記,此事不可再讓他人知曉。”
話音将落,一太監快步走進大殿,似是來的匆忙,這才踏進門檻,整個人便直挺挺的摔在了飄散白氣中,摔在了王君面前。
到底是有礙君威。
傅承胤怒氣未消,見狀,冷呵出聲:“何事如此驚慌?!”
那太監大睜着眼,嘴唇抖了抖,嗫嚅幾下,才支吾開口:“回...回國君......西彌官令府來人說......說......”
傅承胤:“說什麼?!”
太監被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氣,高聲道:“他們說,前日在西彌城門前截獲了一批近百箱的珠寶銀塊,其所屬之處正為薊城葉氏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