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繼位前期王座不穩,他急需一項功績以正君位,所以他開始任用葉之舟,廣擴疆土,逐連擊破冀國邊疆多個新繼小國,其中,也包括兖國。
——直到現在,他徹底坐穩了冀王位,而這葉氏,自然也失去了再利用的價值。
可若想名正言順的除掉他們,傅承胤這幾年苦思許久,本以為借梁國戰敗一役可以除掉,但細想起,又覺太過草率,容易引起百姓怒火。
可眼下,這個謀逆的罪名豈不是比先前所念一切,都更加的名正言順?
傅承胤眼裡閃着欣喜的光。
他顫抖着手指故作心痛的指向葉永,方要開口定罪,卻被殿外一聲凄厲的叫聲驚的怔在原處,“父王——請父王三思——”
傅承胤擡眼望去,是四殿下傅珩。
這人頭上原本佩戴整齊的玉冠此刻松散着勾出了幾縷青絲,他的聲音尖利到極點,神色慌張的如同勾欄裡被逼瘋的小倌,眼神無故四散着,遲遲聚不到焦點。
見狀,傅承胤狠狠皺起了眉頭,斥責道:“這般入殿,像何模樣??來人......”
“父王!!”
還未等傅承胤說完,傅珩徑直跪在殿中,雙膝撞上石磚,發出一聲沉悶的短促,聽着都疼,可他似是不察,隻一個勁的叩首磕頭,朝座上王君道:“求父王...求父王饒過葉家這一次...求...求父王......”
聞言,傅承胤眼皮重重一跳,忍住心口湧上的暴怒,沉聲道:“你要為他們求情?”
傅珩點頭。
傅承胤拍案而起:“那你可知他們是犯了什麼罪??!”
傅珩閉了閉眼,輕聲道:“兒子知曉。”
“所以你還是要為他們求情?”
“......是。”
傅承胤氣極反笑,他自高階踱步走來,帶着一身戾氣,睨着傅珩,說:“珩兒,你是寡人的兒子。”
話落,傅珩再叩首,“求父王。”
“呵,”傅承胤側目嗤笑,不再看他朝殿外說:“寡人承天地之命,禮法作應,惠恩葉氏君臣之義。然汝氏族既為臣,終年不思報國之要,反起異心,妄圖禍亂君政良綱,實乃可惡之至。現傳寡人令,抄斬二氏,依罪法執行,令知君意。”
聞言,傅珩肩膀一顫,眸光空洞的望向身前的父親。
而傅承胤再未看他,甩袖轉身,繼續道:“四殿下傅珩殿前失儀,德行不修,現遷居别宮,思及己過,以正平良風氣。”
此令一出,衆臣心照不宣,不由唏噓,這四殿下怕是以後與那太子之位再無交集了。
于是,正午時分,宮内官員皆見那位曾經備受王君寵愛的四殿下,如今卻由幾名親衛押着,腳步滞澀的往别宮走去。
其間,任憑四殿下生母雲姝如何跪在冀王宮前央求,裡面人都熟視無睹。
葉、沈兩家一夕之間,徹底垮台。
而七殿下傅懷瑾則在日落時,率三隊親從衛侍出現在了葉家門前,他的身旁跟着的是右相府的公子紀南絮,二人并肩而立。
往日高高在上的左相葉永此時卻是攜親眷跪倒在了府門前,白發被天邊赤橙的霞光映得發紅,背脊佝偻着。
終究是一個遲暮老人。
“奉王君令。”
現在的傅懷瑾一身華袍錦飾,與尋常舊裳加身不同,他的身上開始真正顯現出了一種睥睨衆生的天人之姿,仿佛蒙塵的珠玉,恍然現世般。
他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态,緩聲道:“宜法斬抄葉、沈二氏,其餘支黨,并從别刑處分。”
“是。”
薊城仲夏,殘陽如血,斷壁殘垣,世家沒落。
而在同一時刻,西彌邊城外。
葉之舟隐約感覺有風擦過臉頰,他吃力地睜開眼,卻見周圍景色變幻,掙紮入目的不再是長樂坊滔天的赤火,取而代之的則是他從未見過的郁蔥生機。
他......沒死?
四下風景還在往後倒退着,葉之舟偏頭咳出一口血,他翻手想要起身,結果還未動作,身下卻忽的響起沉啞聲響:“别動。”
葉之舟眼眸向下垂着,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被一人背在了身上。
“你......你是誰?”
“奉命救你的人。”
葉之舟無力的伸出手,想要掰過這人的臉看清他的面容,可拼盡全力,所換來的就隻是好不容易壓下的氣血上湧,翻滾着,吞噬他的意識。
随後,葉之舟又昏了去。
再次清醒時,他來到了趙國邊境。
被火燒的炭黑的手邊,落了一張折信。
葉之舟取來,攤開湊近瞧去,其上就隻一行盈盈小楷:
“王抄二氏,若想活命,挾燕太子晏溫之蹤告與趙王,與其聯手,尚有回環餘地。”
讀罷,葉之舟擡眼望去,面前山林清風依舊,隻是俯身尋水照映,容貌盡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