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晏洛勒馬而停。
一旁侍衛見狀,提着燈籠上前接來缰繩。
雪夜凄寒,濃墨盡染。
山崖處的風吹的疾,即便戴了厚實的兜帽,也難擋迎面飄來的大片雪花。
像紙糊一般,蓋了滿臉。
晏洛煩躁的擡手抹了把濕潤的雪水,站在離崖壁幾丈遠處,虛虛地望,“掉下去了?”
侍衛颔首。
“死了嗎?”
“這......”
侍衛為難扭頭,看向山崖下似深淵般的黑暗,道:“回殿下,這雪崖百丈之深,古往今來,凡墜崖者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聞言,晏洛面露不悅,“幾乎?就是說那人還沒死。”
侍衛身形一頓,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吐着白氣,聲音在這呼嘯寒風中搖晃着,仿佛被厚雪壓斷的枝丫,悶悶的,“奴才這就加派人手下去搜查。”
晏洛背轉過身。
“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這一片松林中彌漫的血腥氣息經久不散,晏洛捂着口鼻,蹙眉随領路的小厮往深處走。隻是愈向裡走,血氣愈重。
直到晏洛再受不了時,才勉強窺得叢叢罩雪灌木後的小丘輪廓。
是那位冀國質子打下的獵物。
“這麼多。”晏洛詫異擡眼,圍着這堆獵物轉了一圈,白茫雪地散出的薄光映着他深墨色的瞳孔,裡面閃過幾分驚喜和幾抹郁郁嫉恨。
他本就不擅于騎射,随父王出獵時打到過的唯一獵物,也隻是一瘸了腿的肉兔。
直至今日,晏洛也仍舊記得把兔子提到父王面前後,那人臉上的失望和嫌棄。
而他的兄長,晏知意,卻洋洋得意地站在一旁,身後擺着的則是十幾隻像野狼一般的巨型獵物。
于是,嫉妒和不甘在那一刻占據了他所有的神經,纏繞困成了一顆扭曲了的好勝心。
而今冬獵。
晏洛好不容易等到晏知意養病不至,所以特意于幾日前花了大價錢,雇擁燕都内有名的獵人。
可萬徑雪蹤,活物難尋,這群獵人最終也隻是獵到寥寥幾隻而已。
可現在——
晏洛捏緊了拳頭,努力克制着面上幾欲挂不住的笑意,轉身朝小厮道:“将這些都擡回去。”
這小厮也是個心思活絡的,聞言,連連應聲。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
夜風凜冽怖如鬼嚎,營帳外的火苗都猝然地篩晃起來。
搖動的光色照亮着帳内模糊的人影,重重疊疊,混亂不堪。
醫師已經來了兩輪,湯藥也被灌下去三四碗,可榻上人卻依然不安生。
言氏披散着長發,望着站在帳地中央擰眉不語的燕王,泫然欲泣。
她指向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傅韫生,哽咽道:“妾身為王後,好心囑咐了公主幾句往後在宮中的規矩,可誰知......”說着,淚水湧出,言氏低低啜泣,繼續道:“可誰知公主竟把妾身......推進了冰河裡——害的妾身如今病榻難下......嗚嗚嗚......”
在旁候着的醫師擡袖擦了擦額角冷汗,看向王後,欲言又止。
病榻難下。
倒也不至于,因為附近巡邏的侍衛打撈及時,寒氣并未入骨,喝幾副湯藥便可痊愈。
可事到如今,也沒人敢說實話。
醫師們紛紛用同情的目光瞧着地上沉默不言的傅韫生,遇上這位嫉心深的王後,此番若不脫層皮也算她的心慈手軟了。
眼見言氏哭得狠了,燕王隻覺吵鬧非常,他走到傅韫生面前,微微低身,沉聲詢問:“她所言可是真的?”
傅韫生眼睫輕顫,不答。
賬内也隻點了一盞晦暗燈火。
她淡然跪着,仿佛此事與自己無關。搖曳的燈色映在臉側,勾勒着耳垂下的一點白色玉珠,輕輕發着清光,一時間,晃了燕王的眼。
燈下美人。
到底是曾經名動九州的絕色佳人。
燕王原本被言氏擾的煩悶的心髒,在這一刻,狠狠跳動。他呼吸滞澀,連同詢問的聲音都放緩了:“别怕,如若不是,寡人會為你做主。”
傅韫生擡眸,此時的燕王才清楚瞧見她眼底流露出的驚懼和無辜。接着他便聽她輕聲說:“韫生沒有。”
燕王徹底心軟了。
一旁做戲的言氏見狀,心底暗罵一句,咬牙哭得卻是愈發憐人,她半伏在床榻上,青絲垂落着,似是剛沐浴過,發着淡淡的皂角香氣。
言氏抵唇輕咳,目光移向一邊侍奉的侍女,随後再道:“妾身的侍女們可都是親眼所見,公主難道還要抵賴?”
大抵是跪的久了,傅韫生身形一晃,若不是燕王眼疾手快上前抱扶住,這人恐怕下一秒便會跌落在地。
傅韫生靠在燕王懷中,紅着眼看向榻上咄咄逼人的言氏。
此番情景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到還以為這位三公主才是落水之人。
“王後若執意以為,那韫生......也不得不認下......”
“認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