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溫看向被晏知意按在案沿的帕子,和這人微微顫動發白的指骨,淡然一笑。
随後擡眸道:“兄長若想知道答案又何須拿這條帕子出氣?”
說着晏溫抿了抿唇。
“我就這一條帕子。”
小太子眸底的心疼不像裝的。
可這副做派落在晏知意眼中就是刻意的顧左右而言他。
念及此,兩條蠕蟲一般的眉毛狠狠一壓,晏知意頗有些惱怒地朝他嚷道:“回話!”
“是又如何?”
晃被人高聲質問,晏溫忽的變了臉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趾高氣昂的晏知意,反問道:“不是,又如何?”
“你——”
晏知意被他氣的腳步虛浮一瞬,踉跄着便往後跌,幸得身側王義攙扶才勉強穩住身形。王義:“二殿下。”
“滾開!!”
晏知意猛地揮開這太監顫巍的手,五官嫌棄地擰成一團。
他低眸瞧了瞧自己上好綢緞料子中一疊皺巴的指印,神色愈沉,“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本殿面前招搖過市?!!”
語罷,剛剛在晏溫那處受得堵在現在徹底被王義激起。
晏知意氣血翻湧,憤怒的臉扭曲着,他搓了搓指尖癢意,揚手便朝這王義扇去。
王義閉了閉眼。
這是在人前,他不能躲。
而若是躲了,那便是當衆拂了二殿下的臉面,待人群散後,面對自己的就是無休止的更為陰狠的懲罰。
“啪——”
尖銳的指甲擦過臉頰,王義偏過頭,有溫熱液體順着皮膚滑落,滲進唇縫。
他輕輕抿了抿,是鐵鏽味的血。
方才煩躁的心緒在此刻猶如洩洪時放掉的閘口。
晏知意看着面前的王義,盛怒後的胸膛還在不住起伏着。
而他的意識卻陡然平靜下來,接着擰成一股股細線向四周蔓延。
殿内被天光照亮,每個人的神情都無可避免地全然袒露。
因而,晏知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眼中劃過的愕然和鄙夷。
愕然這個在人前一貫文雅做派的二殿下此刻卻猶如一個瘋子般,肆意打罵着身邊奴仆。
晏知意僞裝多年的面具,在這一刻,終究是碎了。
殿中死一般的寂靜。
“這太監是真惹了兄長不悅,”晏溫掃了眼王義頰上鮮血,幽幽道:“若不然,方才兄長也不會在殿外就急于懲治此人罷。”
“……”
聞言,衆人視線愈加愕然。
“既然這人如此不知好歹,兄長何不把他送給我,正巧,我那殿中缺了個侍奉的太監。”
晏溫攥着帕子走到王義身側,将其遞到他眼下,伸了伸,“擦擦。”
王義感激的看了晏溫一眼,擡手接了帕子。
而這一切盡數被晏知意收于眼底。
他背對着殿外日光,心底惡劣的情緒湧動。在隐秘陰影中,晏知意死死地瞪向一旁恭敬不語的王義。
——這個背叛自己的家夥。
“太子可聽說前些日子宮人無故葬身寒池一事?”
晏知意轉身,望向晏溫的目光恢複如初,仿佛方才的暴怒就隻是片刻失控。
晏溫點頭,面色不改。
“那群死去的宮人裡,有一個,是自幼陪伴在本殿左右的親侍。”
“兄長想說什麼?”
晏知意笑了笑,“這王義是那親侍養大的幹兒子,念及往日情分,本殿理應教教他在這宮内的生存之道。
畢竟,惹了本殿事小,若哪日因侍候不當而觸了君怒,本殿也難保他性命無礙。”
一番說辭,到是把自己剛剛的行為圓的妥妥貼貼。
晏溫瞧了眼身旁的王義,恰巧見人眼中乞求的迫切,輕輕别過頭,面容悄然露出幾分微不可察的無奈,向晏知意道:“如此,便是晏溫多事了。”
王義眸底希冀頓熄。
因這一插曲,晏知意也再無繼續逼問的念頭,他的目光如蜂蟲,嗡嗡繞繞的掠過衆人,圍在前頭紀安的身邊,紮得這人刺癢癢的發了一背的冷汗。
紀安朝他讨好的笑笑。
晏知意輕哼一聲,蓦地移了視線,朝一側發怔的王義道:“回宮。”
王義額汗疊冒,他縮了縮脖子,把頭埋的更低,“是,是。”
太子遞來的帕子在這人手中被捏的變了形,原本秀白的山茶花此刻卻被鮮血浸染,紅豔豔地,一簇一簇。
二人在經過晏溫時,王義頓了頓腳步,他把帕子雙手送至太子面前,像是有意遮掩上面深紅的血迹。
王義指腹發白,按在血漬一角,低垂眉目間滿是做了錯事後的驚懼與不安。
“太……太子殿下……”
想象中的唾罵并未發生。
王義瑟縮擡眼。
卻見小太子絲毫不嫌棄的接過手帕,耳後銀色的小鈴像盯久了日頭後無緣産生的暈光。
亮閃閃的。
比他在二殿下宮中見過的所有奇珍異寶還要明亮。
王義被這抹光色亮晃了眼。
直到——
“王義。”前方的晏知意轉身。
王義回神,他快步走到二殿下的身邊,這人身上被脂粉濃香浸透的皮肉味道幾欲要他幹嘔。
還未出門,王義便開始懷念将将離太子殿下幾寸距離時,嗅到的清淺淡香。
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