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殊從車窗遞出身份的憑證,士兵接到手裡時微愣了一下,他聽到車内疏淡的聲音:“有什麼後果我會擔着,你如實和上峰說明便可。”
士兵歸還憑證,他收起長矛退開幾步,往前揮舞手勢示意守門的其他人,厚重的城門緩緩向兩邊打開,尚未完全開啟時,那輛低調的馬車已經從縫隙中穿過。
城門按時關閉開啟,除非緊急的事務,任何人不得在關閉的時間段出入國都。
這是國君親自定下的規則,公子衡曾經未經允許私自在夜裡出城,一向寵愛他的國君依照規定懲治了他。隻是士兵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最遵守禮儀的公子殊會做出和昔日公子衡一樣的舉動。
日薄西山,城外一片荒蕪的景象,枯萎的草地一望無際,焚燒殘留的味道在空氣中漂浮。
抵禦外敵入侵的壕溝将大地割開形成兩片。壕溝内的土地已經沒有人影,進入寒冷的季節,夜晚已經聽不見狼群嚎叫的聲音,隻有不盡的寒風從臉頰劃過。而壕溝外,在不見盡頭的黑暗中,那是更危險的野地。現在不是耕種的季節,稻田中的作物已經收割完畢,沒有人會留在那裡。
“過去罷。”
因此這輛在廣闊天地中顯得渺小的馬車向暗處前去,漸漸被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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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氣憤地将祁碩送給她的東西扔到河流中,裁制合體的衣裙、挽發的發簪、一盒子刀币……
淙淙流水将所有令她惡心的東西沖向遠方,如果下遊有人不嫌棄地撿起,倒是物盡其用,若是無人想要,便随着流水到達城外,在漸冷的天氣中凍在幽深的河底。
阿瑤抱了抱肩膀,太陽落山之後冷意變得明顯,如果不是擔心自己凍死在寒夜中,她連身上這套衣服都不想要。
她的頭發長長地披散在身後,在凜冽的風中胡亂飛舞,如果這個時候有行人經過,必定會以為自己遇到夜遊的鬼魅。
隻是如此寒冷的夜,除了她誰會愚蠢地遊蕩在溫暖的屋外。
阿瑤蹲在河邊,借由旁邊的樹幹為自己遮擋部分寒風。河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在流水的漣漪中扭曲成奇形怪狀,阿瑤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天地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的手腕還有些痛,是午時祁碩想要強行帶她回城時力氣太大留下的痕迹。
祁碩從未真正了解她,他不知道她的自私打算,也不知道她追求的生活,因此在被她的匕首紮入胸膛時,他的神情震驚而悲傷。
他以為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她對他是有心軟的。
她對祁碩确實有過心軟的時候,但是在她自己的自由面前,這些情感脆弱得讓她惋惜。
擺脫祁碩後,阿瑤本想按照自己原本的計劃往東邊去,在她坐上馬車,拉動缰繩試圖駕馭車前的兩匹駿馬時,祁碩捂着傷口,臉色蒼白道:“你隻要一離開國都,刺殺你的刺客便會立即取走你的性命。”
阿瑤以為祁碩意圖欺騙她讓她放棄計劃。
但他接着說道:“王姬生辰宴上的刺客是沖你來的。”
待她想要詢問更多時,祁碩已經情緒低迷地閉上嘴。
她有許多疑問,關于他和王姬之間依靠什麼利益連接,關于她為何會引來刺客。
隻是她沒有了記憶,而祁碩卻不願意告知她一切。
阿瑤在看着他的背影離去時,意識到她也不懂祁碩。她一直以為他是最好掌控的人,他堅定地選擇了她,讓她擁有了珍貴的情感,可是當他擁有她的弱點時,他開始轉身離開,他笃定了她不敢自己出城。
而在城中,除了祁碩身邊,她能去的地方不多。
他試圖控制她,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