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仲廪被引進王宮,在踏入大殿前太宰士常提醒他:“君上,晉國的軍隊正駐紮在平末三百裡外,我們不能再與周王室交惡了。”
雍仲廪知道士常是在提醒他對待周天子的态度需得尊敬,他的臉色本就陰沉,聽到士常的話後更是難看。
他前天下午便到達洛邑,但直到今天周王才召見他。
雍仲廪已經許多年沒有受到冷待,周王的冷漠讓他又回到了祖父講訴的過去——雍國參加會同時的場景。
在周天子的召集下,天下諸侯定期舉行盟會,這是從遙遠的夏朝開始便有的形式,周朝延續了這種形式,以此表示周王室政權的正統。
誠然後來那次會同已經不如岐陽之蒐那般在史書上具有自己的意義,但彼時還是小國的雍國,沒有資格參與在簽訂會盟文書的儀式,同樣作為被分封的諸侯國,區别的對待無疑是每一個雍國人心中的恥辱。
雍仲廪擡頭看了眼輝煌的宮阙,高大的建築聳立在兩旁,形成極大的壓迫感,仿佛底下的人正在直面王權的神聖。他輕哼了一聲,終于在穿過中間的道路時将滿臉的不忿收斂起來,改而換成一副恭敬的笑容。
士常見此,卻不敢将心完全放下。君主在周國壓抑得越多,對公子殊的遷怒會更嚴重。
扁擔的一端挑着盛滿了清水木桶,另一端卻是的木桶卻是空空如也,即使外力讓它暫時平衡,但習慣總會讓它偏向更重的那一側。
君上在高位待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他習慣了發号施令,也開始不抑制自己的喜好了。
君夫人娕姜最終走向瘋癫,有君上寵愛妾室聲妫與庶子雍衡的原因,天下的運轉皆需要一套約束衆人的禮制,是君上主動打破了後宮的平衡。
士常歎息一聲,他期望着周王室不複榮光的那一天,又怎麼能希望雍國内部依舊擁有有條不紊的秩序呢?若是遵禮,雍國早已淹沒在曆史的碎片中。
周王穿着玄端禮服,上衣為深沉的玄色,下裳則是紅色,衣服上皆無章彩紋飾,是玄端的形制。他坐在最上方的位置,左右陪伴着幾位臣子。
悠長的鐘聲從王宮深處響起,傳達到路寝時隻剩下幾聲餘韻,像極了古老的回音。
雍仲廪看到了周王,他頭發上的白發已經明顯,錯落在黑色中,隐隐有遮蓋對方的趨勢。
這是個年邁的王,他最大的兒子已經三十歲了,等待着繼承他底下的王座。
雍仲廪的目光與周王左下方的卿士姬符囿不期而遇,見姬符囿微不可見地對他點點頭,雍仲廪的心安穩地放回肚中。
他不免有些自得。如今他依靠财物便可以收買周國最高行政長官姬符囿,而持着天子架子,端坐在中央的周王,不也要供他驅使麼?
雍仲廪禮儀周全地拜見了周王。
周王沉默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臣子,按照周禮,一年四季被分封的諸侯都要攜帶貢物來到洛邑朝見他,春見曰朝,夏見曰宗,秋見曰觐,冬見曰遇。
“雍君既知道冬天應該使用遇的禮儀拜見寡人,為何隻在今時前來洛邑?”周王問道,他的聲音不見喜怒,卻讓士常額頭滴落了汗水。
士常跪在雍仲廪身邊,他以眼神制止了君主的沖動,代為答道:“雍國自從能夠有幸迎接王姬到來,舉國處于歡騰之中,君主常常感恩王上的愛重之心,隻是内憂外患,刺客屢次在雍國作亂,晉國亦步步緊逼,君主唯恐遭亂之态驚擾王上,是以不敢親自朝觐。”
情急之下,他這段話答得不是滴水不漏,但也給了彼此的台階。
位于周王座下的卿士姬符囿示意周王不該将雙方的關系弄得太僵,姬符囿也收受了雍國的賄賂,他樂于幫助他們度過眼下的難關。
聽到跪在面前提到那位嫁往雍國的王姬,周王的神色緩和下來,他沉吟道:“賜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