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總會找到生活的方法的。
“晉國下了戰書,約定明天決戰。”
雍殊坐在她身邊,他伸手欲将人攬入懷中,不想她直接站了起來,她揚起的袖子劃過他的手掌,如遊魚一般頃刻間溜走。
他有些訝異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抵觸的緣故。
阿瑤一直在等雍殊回來。
前天夜裡她将修改後的龜甲給雍殊後,他開始變得忙碌,夜裡他回來時她已經睡下,她醒來時他已經離開,明明住在同一個營帳中,她卻總是見不到他。
她端正地坐在雍殊對面,頗有些正襟危坐的意味。
“我會的東西很多。”阿瑤斟酌語氣,補充道:“或許我現在還想不起來,但我想,我應該是會的,比如識字和蔔筮。”
她認真思考自己的價值,眉毛微微皺起,嘴唇抿緊又松開。
這是她很少擁有的緊張,她之前每次面對雍殊,總因為初次見面時他無禮的行為對他充滿意見,她不懼怕身份比她高貴的雍國公子,坦然地坐在他對面,清淩淩的目光直視着他。
但現在不同了,現在她需要依靠雍殊才能在陌生的世界上生存,她需要有能夠與他交換的價值。
“我已經幫了你一個忙。”她垂下視線,随着訴說她的語氣不複剛開始一樣沒有底氣。
雍殊便明白了她的目的。
“想要得到一些東西,需要提供相同價值的替換。”
他不過是重複了當年薇姬說過的話,便導緻她兩天的心神不甯。
他一向不認為自己和薇姬有相似之處,她是個沖動沒有理性的人,她隻願意看到當下發生的,認為之後發生的兵荒馬亂與她無關。
但是此時他竟然有些懂得了她的想法,如果一開始想要的是明月,那麼明月的光輝與河中的倒影,如何能夠彌補想要的渴望。
“戰争要開始了。”他笑着問她:“你确定我能活着回來見你嗎?”
阿瑤神情怔愣:“你不是已做了充足的準備,國君前往洛邑,使臣也趕去了魏國,還有軍佐現在都很信服你……”
“我亦有無法預料的事,晉國的軍隊比我預料的晚到了一天。”
他向她招了招手,阿瑤面露遲疑,在修改了占蔔結果之後,她已決定不再和雍殊太過靠近。
但是她的猶豫并不起作用,阿瑤聽到雍殊歎息一聲,衣服摩擦發出窸窣聲,他沒有佩玉,因而她無法根據環佩聲判斷他的位置。
阿瑤的手指攥緊了垂落的裙擺,他重新起身坐在她身旁。
是一個充滿冬天氣息的懷抱,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雙手環着她的腰,依賴地倚靠在她身上。
她跪坐在熊席上,這個坐姿并不适合擁抱。與其說是擁抱,倒不如是他獨自将冷清的塑像抱入懷中。
“戰争結束後再談這些。”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疲憊,又夾雜着些興奮,阿瑤猜想他也期待這一場戰争,這是奠定他在雍國地位的一戰。
但是如他所說,世上沒有完全有把握的事情,如果他輸了,他要付出的代價亦是慘重。
畏冷之人的懷抱卻是溫暖的,阿瑤摩挲他衣襟處的花紋,覺得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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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計劃,晉國的軍隊應該在昨天便到達平末,駐紮在三百裡之外,再由使臣送出戰書,約定今日作戰。
但是他們晚到了一天,這對雍國來說是好消息,而晉國國君姬井枝此時并不認為晚到一天有何影響。
他的長相稍顯稚嫩,眉宇間卻籠罩着與年齡不符的陰鸷,他繼承君位之後要應付的事情更多了,這是原本便可預料到的,但是他沒有想到應付的事情多與他的君位是否合乎周禮有關。
他與姬扈皆是父親母親的孩子,難道因為姬扈比他早出生了兩年,他繼承的财産便要比姬扈少嗎?
臣子将收繳的勝利品統計完畢,記錄在文書上,呈遞到姬井枝面前。
姬井枝興緻寥寥地瞥了一眼,不過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小國,即使打下了也得不到什麼寶物。
這便是他們晚到了一天的緣故,晉國位于中原的河汾之間,而雍國卻在西南的漢水下遊。此次行軍,他們需要向其他國家借道才可到達雍國。
這個沒見識的小國誤以為靠近的大軍是為了攻打他們而來,因此禁閉城門,下令防禦。
恰逢姬井枝心情不好,便令大軍滅去了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