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茉雲,嫁我真的這般不好嗎?”那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端坐于馬上,背後冉冉的朝陽灑向他的長發。
方茉雲一騎絕塵飛馳而去,那人壯碩的身軀終究消失在風中。
“茉雲,你當真以此為交換,毀了與我之婚約?”那皎如玉樹臨風前的男子站在梨花樹下,片片晶瑩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方茉雲淡轉身大步離去,那人微紅的眼眶漸漸迷離于花雨。
茉雲孤身在黑暗中跋涉前行,爾等何來問我?問得好似在這無盡深淵之中,自己曾有得選一般。
“方茉雲,我看這世上還有誰能容你?”
茉雲歎息着望向那怒吼得唾沫橫飛的男子,心想:“我大哥這張橫肉剽悍的臉,怎還未将自己從夢中驚醒。”
霎時,幸得衙役小馬在方茉雲的耳邊催促:“頭,醒醒。咱們要出發了吧?”
茉雲這時才從夢中醒來,睜開雙眼側頭看向窗外。業已亥時,她睡眼酥松地舒展雙臂起身。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其實這人間一切都不堪回首。
茉雲緊握住劍,擡手示意出發。走出府衙飛身上馬,嘴角微揚。既然沒有選擇亦不堪回首,那便隻能從這過往的塵埃中,掙脫而出,換這一生能站着活。
他頓時昂首揚鞭,縱馬朝夜市飛馳而去。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冷輝灑落潺潺浮動,湖面倒影着夜市之中心月樓的流光烨彩。微風拂過,泛起的不知是心中漣漪還是意興闌珊。整個夜市都可聞見心月樓裡的絲竹之音悠悠,歡聲笑語莺莺,正是客人和姑娘們酒酣正濃時。
而青岚姑娘立于心月樓門前。遙望而去她似在等人,酥手纖纖搖晃着白綢銀絲雪犬團扇,若有似無,仿佛這輕搖,撫的不是清風,而是人的心弦。
瞬息間,馬蹄聲遙寄,青岚才莞爾一笑。
“等久了吧。”方茉雲身如輕燕般飛身下馬看向青岚說道,身後跟着兩員随從。
衆人不禁注視而來,當真應了那句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馬上之人正是方茉雲,隻見他墨發高束,棱角分明,眉眼透着一絲英氣,嘴角卻笑意燦然。
“随我來吧。”青岚嫣然而笑,引着他們朝夜市街尾而去。青岚是南境第一琴師,不知多少公子貴人拜于裙腳,她都不曾側目。
衆人不禁幾分歎慕,此人能得青岚如此青睐。瞧着這位大人的背影,肩窄精瘦但背脊挺拔,步履輕快卻氣韻穩健,一看就非等閑之輩。
方茉雲正是月前,才從縣城調來了南境的名城中州城做司法參軍。司法參軍之責便是州裡的治安和刑罰。
“你剛來這中州府衙當差,非要入這鬼市?素來官府鮮少過問鬼市之事……且這鑄心堂本是個信衆焚香祈福之所,你何時對此些事情有了興趣?還要特地去參加其晚宴?”青岚搖曳地晃着團扇前行,眼中透着疑慮不時打量茉雲。
“什麼官差不官差?我打小地方來的。聽說這鬼市鑄心樓的夜宴有好酒,有好舞還有漂亮姑娘,我得去瞧瞧。”茉雲滿臉的期待,如同小姑娘上街感覺一般歡欣雀躍。
“……那舞姬曾是我姐妹,喚做鴛鴦。”青岚神色淡淡,似是不願旁人看出什麼。
“你還有能招來神迹的姐妹,那還在心月樓瞎混個什麼勁?”茉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曾是——聽明白人話嗎?方大參軍。”
“為何?”
“人在風中,聚散不由人罷了。”青岚輕歎一聲,似慕似嗔,“鴛鴦尋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便這般不顧一切地舍了心月樓走了。”
“哦,她有人,便跟人跑了?實屬不該呀。你沒人,沒跑成,就是好員工,好姐妹。姑娘們這是多敬樓愛樓啊,這心月樓的喬媽媽比咱府衙大人管得到位啊!”
“姐姐我自己賣藝賺錢自己花,好得很。”青岚搖着團扇沒好氣的瞪向茉雲,“有些姐妹啊,着實不要也罷。”
茉雲身後跟着其下屬小馬和太易,都是府中衙役,起初他們還以為青岚姑娘與自己頭眉來眼去,可這一瞧兩人亦不像那男歡女愛,但卻是親密無間,不知如何形容他倆的關系?
這一行人跟着青岚從街盡頭台階走到河岸邊石道,一路西行。彼時夜色已如墨,月影如鈎,前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座滄桑的石橋映入眼簾,橋面被挂滿的暗紅燈籠映照着。
“此處便是中州鬼市的入口。半夜開市,黎明即散。戴上這面罩吧!”青岚在入口處取下了樹枝上的面罩,為茉雲細細戴上。
茉雲早已極目眺望而去,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
“方茉雲,我可跟你說好。這鬼市的規矩,是不買莫問,不問來者,不知出處,不得造次。再者,那鑄心樓可是鑄心堂的總壇。”
“哎,知道了,知道了。青岚,這沒人帶你跑,許是也有原因的!”茉雲假作惋惜地搭着青岚的肩膀,換來青岚好大一白眼。
進入鬼市,茉雲遠眺而去。這幽暗狹窄的石闆街保留着歲月深深的痕迹,兩旁老院牆更是處處镌刻着風霜的侵蝕。院牆下林立的都是看似斑駁破敗的攤位,隻留出中間狹窄的通道,似乎隻能容人一來一去,多一人便覺不暢。
在商販們微弱的燭光映照下,整條街上,古玩暗香,瓶瓶罐罐、奇花異骨卻又是琳琅滿目,融融如海。鬼鬼祟祟的身影熙攘不絕,三教九流熱鬧非凡,充斥着暗夜的湧動和欲望。
茉雲緩步前行,路過地上鋪滿盤和罐的不言藥攤,嘴角微揚:“這兒東西不錯。都是實心做買賣的。”
“頭兒,這不言怎麼問醫買藥?”小馬看向那藥攤道。
小馬的駐足換來那攤主冷漠而尖利的眼神,仿佛是在威脅其不買則莫看,快些走開。
“自然這世上不隻醫病的藥。不然怎得有用藥之人,亦有下藥之說呢?”
茉雲踱步往前興緻勃勃的四處張望着,旋即又在一捏面人的攤位上停了下來,攤上各種捏好的面人五顔六色惟妙惟肖,有曹操,有張飛,有龍亦有豬,而攤主那一雙滄桑而幹瘦的手半刻都沒有停。
“看見沒有,老伯是手藝人!看這雄鷹威武霸氣,一雙紅透的鷹眼透着犀利。我喜歡,買了。”
“捏面人?你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