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之時,春日暖陽乍現,迎春的花兒也開上了枝頭。
宋大人和卓深都來了盧府看望正嘯,原來宋大人一早就知道了,難怪宋大人說是來參加惜緣婚事,在京城一直都沒回去。而卓深在半途中亦知道了真想,所以他講自己關在家裡,唯恐演技不行搗了亂。
“卓深,你連刑部都瞞得鐵桶一樣。”二老爺盧鐘遠瞪着卓深數落道。
“我也是回來半道才知道,他一開始就知道,就是他幫那家夥聯絡到允大人,再通達謝丞相處。”卓深沒好氣的指着宋大人。
宋大人長長的歎了口氣坐下“這事我也沒想到這樣發展,我更沒有想到正嘯會挨一箭。”
“老宋,你怎麼連我們都瞞着。”鐘遠看向宋大人沒好氣的埋怨道。
“元帥,我今日就是來請罪的,方茉雲自己先來的京城,他是來查黃将軍的案子,後來他回中州找到我,他跟我說的理由,老夫根本沒有辦法拒絕,說來我也是這把年紀了,若我不這麼做,我非死不瞑目。”
“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了我年少時,梅姐是怎麼待我等的,說我等一介弱智文人,梅姐卻從不嫌我文弱,還說我當年鎮遠兄救過我的命,現在梅姐都化成了灰,仇人還要來殺他全家,老朽怎可無動于衷。”宋大人素來感性,說着眼眶變微微紅了。
“我夫人說,她哐她說了很多咱們少時的事。”卓深想起歎息道,可是想起那些陰謀又憤怒的握拳說道,“她說出的懷疑,我也很震驚,可是想起來,細思極恐,所以我亦決定讓她一試,結果賊人居然如此猖狂就埋伏在身邊,沒想到當年梅姐……是從京城走漏的消息,她走得慘烈啊。”
衆人頓時有些哽咽,很多案情雖還未完全的水落石出,可是亦如他們猜想的那樣,終究是糟奸人所害。
“但是我從沒有想過,她還敢對正嘯下如此狠手。”宋大人關切的看向正嘯說道。
“情急之下,她也是做出了正确的決定,她不動手,幽戎也會動手,她的箭素來很準,不會射死我。”
執禮卻冷眼看去,正嘯能不知道為何嗎?此事若不是差點射死盧正嘯,若隻是害死了黃老将軍,皇上能大怒?能徹查?能将察院連根拔起?這就是他狠辣的算計,可少主還在為他開脫。
“嗯,此人做得對,能鏟除京中污穢,嘯兒這點傷,不算什麼。”元帥盧鎮遠看向航焯,他都發話了,大家自然也沒再說什麼。
“他人呢。”正嘯看向宋大人問道。
“他……”
正嘯捂着傷口頃刻就坐起來看着卓深,執禮皺眉看向正嘯。
“朝中局勢撲朔迷離,他以一個中州小縣丞,挑起如此波瀾,雖是大功,卻也無法承受,再者以他的身份……我等和丞相商讨之後,終究是隐去了他,隻當是狂浪已死,讓他回了中州。”宋大人委婉的說道。
“他回去了?”執禮看向宋大人說道,“如此打工?”
“哼。”卓深則越想越氣,他亦得知茉雲是一女子,差點沒有驚得倒地,現在想着氣得咬牙切齒,那家夥每一句真話。
“他呀,其實從來不是貪功之人,他說此行為報黃将軍之仇,得償所願這京城她不想多呆一刻。”宋大人想着也沒好氣的笑言道,“走之前哐了老夫請他去八寶樓大吃了一頓,吃飽喝足策馬而去,頭都未回。”
正嘯沒再言語,心中長松了一口氣,至少那家夥全身而退,想必宋大人定會為他設想周全,謝丞相也不是卸磨殺驢之輩。
“是學生淺薄了。”執禮行禮說道,這倒是出乎他意料。
“總有忠臣義士在,我們也好放心百年之後見故人。”宋大人輕松的笑道,卓深欲言又止的看向宋大人,宋大人含笑拍拍卓深肩膀。
“宋大人,可茉佳和黃老将軍有何淵源?”執禮看着宋大人忽然問道。
“這便是老夫也不知道的。”
話還未說完就聽得外面傳來陣陣爽朗的大笑。
“元帥呢?元帥在哪?姐夫呢?元帥,老馬來了。”馬老将軍豪爽的大笑着喊道。
元帥聞及就起身了,這個時候馬将軍推開而入,看見元帥抱拳就跪下了,元帥沒等他跪下就扶起他。
“元帥。”馬老将軍憨傻的笑了說道
元帥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團,伸手就錘了一下馬将軍的肩膀說道“老家夥,身子骨還硬朗。”
“我好得很,要不是您兒子和我兒子不讓,我就奔前線去找你和老顧,老陳了。”馬将軍大笑着要行禮說道。“诶,姐夫,卓神捕,宋大人,姐夫都在。”
“都是自己人,不在意那些虛禮。”元帥說道。
“元帥我知你回了京城,可那小子不讓我出門,我都來沒來看正嘯,今日才帶着酒來尋你。”
“正嘯無礙,好,鵬飛現在還能管住你這老家夥了。”元帥笑着搭着老馬肩膀。
“他,他算個屁,我是他老子,我聽他的?”馬老将軍笑着說道,“是狂浪不讓我出門,說我大嘴巴,說案子沒結之前,閉門不出,等着,我都憋壞了,又不曉得那小子能不能成,好些天我覺都睡不着。”
“他也告訴你了?”宋大人摸着胡須看向馬老将軍笑着說道
“哎,那姓尹的雜碎,把我關在老黃那間牢房。”老馬想着頓時眼眶就紅了,“我走進大牢,看見老黃走之前在牆上用血寫了忠義二字……”
元帥頓時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老馬的肩膀咬着牙,另一隻胡亂的抹一下嘴巴,卻沒有沒有抹去湧上來的悲傷。
“老子晚上也想跟老黃一起走了,反正老了也沒用了,不想再給元帥和哥幾個添麻煩,哎……”
“你是不是腦子也壞了。”元帥忽得瞪着老馬吼道。
“哎,是,結果狂浪那小子提着一壺酒打開牢門走進來說,黃老将軍走是為了大忠大義,你這撞牆而死純屬傻缺白搭,我當時轉身怒瞪着他,他卻對着忠義二字坐了下來,放下兩個酒碗。”老馬想着放下酒壺撓着頭說。
衆人都看向了馬老将軍。
“我以為他是刑訊逼供,還想要我牽扯軍中兄弟,我說讓他不要做他的春秋大夢,誰曉得他笑笑說,您最好一聲都不要出,舉起一碗酒倒上,原來老黃曾經在中州救過他爹,他爹以前是中州一名追捕水匪的縣丞,一路追到窮山惡水之處,傷重糧絕,碰到老黃正好帶兵越山去邊境守關,便出手相救,還鼓勵他爹亦是自勉說,道阻且難,行則将至。”
“原來是此淵源!”宋夫人摸着胡子眉角微蹙,更是頗為感傷,“原來他爹當年房中挂着的這八個字是黃老将軍……”
“嗯,他邊自己喝着酒說,他爹短暫的一生,将這句話奉若真理,最終年紀輕輕就殉職了,說他幼時還曾淺薄的有一絲埋怨,現如今看見老黃臨死之前寫的忠義二字,才知何為碧血丹心。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老馬将軍自己說着頃刻間又老淚縱橫,元帥的眼眶也微紅了,大家也都不禁動容。
“那小子還說,讓老黃等着,他一定用何子淳和尹恒這群禽獸的命來祭奠他。”老馬頓時就捂着臉泣不成聲的說道,“元帥……那群畜生,終于要伏法了,老黃可以瞑目了。”
元帥握緊着老馬的肩膀,緊得手都在顫抖,他閉着眼睛咬着牙直點頭,他們都是沙場風霜幾十年的交情,宋大人輕輕拂袖擦掉眼角的淚。
而此時若辰和何友站在門口也聽見了,若辰深深歎息原來他來京城的緣何于此。
正嘯才想起當日他看見黃老将軍以死明志的公文,自己就覺茉雲神情與往日不同,可是當日裡自己心裡也是憋悶,原來那家夥是從那一刻起就規劃着,要來為黃老将軍報仇。
霎那間,衆人都沉默,這一刻,所有人都在為黃老将軍默哀。
馬老将軍吸了口氣擦掉眼淚說道:“元帥,老黃得以昭雪,咱也應該覺得痛快,你看,我今天帶了好酒來,來跟你喝一杯,咱一人一杯,見着有份,這可是好酒。”
“老馬,你這家夥我還不知道?你有什麼好酒。”卓深才抽抽鼻子笑着說。
“不識貨吧。”馬老将軍打開了酒壺,頓時酒香四溢。
“你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酒。”宋大人湊近聞着說道。
“這是……貢酒。”馬老将軍看向元帥小聲道,頓時又摸着肚子大笑起來“牢裡那小子喝得那個香,我實在也沒忍住,酒太香,反正生死都抛了,喝口酒怕啥,我喝了一口就傻了,問他這麼好的酒哪兒來的,他說好像是皇上賞了何子淳一缸酒,那傻缺不喝,給藏着天天拜,狂浪就給他換了,反正姓何的也沒喝過。剩下半缸他說是辛苦我跑一趟,讓我帶回來喝。”
大家都愣住了看向馬老将軍。執禮和謝青互相看了一眼,謝青低頭忍着笑,這也是他能幹得出的事。
“我當時也愣住了,我說小子,你來獄裡跟我說這些,不怕隔牆有耳啊,你連皇上賞的貢酒都偷,你年輕輕輕不要命了,他笑着說,馬老将軍,我來京城之前,有個人罵我說,讓我不要虛生浪死,我偏不,在京城,我是死是活那是他們兩得考慮的事,我就負責拼命浪,所以我叫狂浪。”
“撲哧”他們小一輩之人都知道盧正嘯時常罵方茉雲莫要虛生浪死,他素來不服,頓時所有哄堂大笑,何友站在門口更是笑得前仰後伏,宋大人笑得更是眼淚都出來了。
“少主便是那位叫他不要虛生浪死之人。”執禮也笑着搖頭說道,“元帥,此人在中州是少主的屬下,平日便是這般乖張跋扈之人。”
元帥看向正嘯,正嘯滿臉無奈的不置一語。若辰和何友此時笑着走入房中,向諸位長輩行了大禮。
“好,若辰、何友來了。”元帥笑着點頭說道,“若辰這傷勢……”
“盧伯伯,我無礙,皮外傷。”
“那就好,你們來得正好,我們老幾個出去喝酒,你們陪陪正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