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倪虹也聽說了倪尚跳河之事,頓時吓得面色慘白的來了府衙,不顧一切要帶走倪尚。
此時,盧正嘯緩步走了出來,倪虹頓時望向盧正嘯,不免心中一怔,上次見他便是十年前,他依舊是這般冷峻而威嚴。
“盧将軍。”景昇恭敬地行禮說道,可是臉上亦沒有多餘表情。
正嘯亦按照朝廷禮制回禮,眼神中透出溫和。
倪虹曾也想象過很多次再遇見正嘯會是何種情形,而此刻憤怒似乎已經無法壓抑,隻想将這麼多年的怨恨的都控訴了出來。
她望向正嘯冷冷的說道:“你們盧家是還嫌禍害我們倪家不夠嗎?當年我爹娘皆因盧家而死,老太君唯恐我牽連将我遠嫁,現在還要我倪家斷子絕孫?”
“姐。”倪尚詫異的望向倪虹。
“你這輩子對他馬首是瞻換來的是什麼呢?爹這輩子對盧家肝腦塗地換來的又是什麼?全天下都贊譽盧家如此高尚,隻有我倪家姐弟才知道他們的虛僞和道貌岸然,有用之時利用,無用之時棄之如敝履。”
“正嘯哥不是這樣的人,是我……”
“速速跟你姐走吧。”正嘯平淡的轉身說道,若辰則皺眉看向倪虹最終沉默不語,此時他們姐弟離開亦是最好的出路。
“誰說倪尚可以走的。”此時傳來一個平穩卻不容置疑的聲音,頓時衆人望去皆愣了半刻,是茉雲走了出來。
正嘯皺眉望向茉雲,若辰望向茉雲欲上前阻止,王胖子他們卻都站在遠處不敢靠近,他亦從未見過茉雲這般狠戾的眼神。
“盧正嘯,管好你的狗。”倪虹頓時憤怒的說道,此時心中的忿然,已經将她所有的端莊優雅擊得粉碎。
“景夫人,那是你當真是太看得起盧正嘯了。”茉雲陰狠的笑了,“你走可以,倪尚得把命留下來。”
頓時衆人詫異的望向茉雲,可是茉雲此時如此冷靜的眼神,絕不是在說笑。
“憑什麼?”
“他事前許是被蒙騙,可是事中他亦察覺,卻為向盧正嘯邀功,意欲置無辜民衆于死地,這等父母官按我朝律法不該死嗎?”
執禮深吸一口氣望向茉雲,若論倪尚渎職,在朝廷律法中亦是松緊皆由判官拿捏,可大可小,遑論一旦被茉雲咬住獵物,又有幾個能逃脫……
倪虹依舊言語中沒有任何退讓:“你有何證據呢?”
“你覺得我拿不出證據?”茉雲笑了看向倪虹,她的笑容頃刻間讓人不寒而栗。
“姐,她說的沒錯,我是……”倪尚深吸一口氣跪下。
頓時正嘯拉住倪尚,便打斷道:“方茉雲,此地不由你主持公道。你是幾品官,還是領了皇命,可在此如此張狂!”
青岚詫異地望向正嘯,他絲毫未在倪虹面前給茉雲留下任何顔面,可是茉雲從始至終都是在幫他。
茉雲卻絲毫不在意,面無波瀾的回敬道:“說來也是,那我便将證據,上交察院吧。”
“方茉雲!”正嘯頓時怒了皺眉吼道。
“若當日一開始沒有你對尹恒的婦人之仁,他手下會多有黃将軍那麼多的冤魂嗎?”茉雲頃刻亦怒了指着吼道。
若辰無語的看向他兩,平日裡一個終日難言一語,一個時刻都是喜笑顔開,唯獨兩人撞一起之時,真是片刻相處都是針尖對麥芒。
“方茉雲,那亦與你無關。”
“盧正嘯,我這輩子絕不會放過我已抓到手的惡魔。”
“你不入魔即是萬幸,管好你自己該管之事!”
“我再惡,我從未有一刻将魔爪伸向無辜民衆,而他一出山便入魔,要踩着良民的屍骨來跟你獻媚,為何這你又能容?”
“家事坎坷,突逢不幸,曆盡人間磨難之人,心生怨憤會不會容易行差就錯,你我心裡皆清楚,方茉雲,你此生沒人包容給你嗎?”
這看似幾近劍拔弩張的争吵中,兩人四目相觸,其實卻蘊含着彼此更深的交流。茉雲從正嘯的眼神中也看得懂,他的仁慈是因為倪尚跟他們一樣,懷着滿腔對人世不公的怨憤,才行差就錯。
茉雲忿然的怒吼道:“可我等從沒有一刻怨憤和懷疑過自己的父親,我在察院見過他們父親倪大人卷宗,如果說黃老将軍是舍身取義,那麼倪大人……被冤卻甘心領罪,那便是舍棄了一切,不隻是性命,包括為官者最看重的身後名。他甯背一世罵名,保的隻是盧家嗎?保的是他匡護朝廷正義,保南境萬民滅峑戎的信念。”
正嘯咬牙深深吸了口氣,倪大人當日一己承擔了過失,保全諸将,此恩老太君和父帥心中多年不能忘卻,他又怎麼不明白,即便倪家後人不能體諒,可無論如何,這麼多年,盧老太君都在盡力保全倪家後人。
“今時今日……”茉雲怒不可斥的指着倪尚說道,“倪大人的兒子卻來屠戮南境之民,他配活嗎?”
若辰擡目看向倪虹兩姐弟,倪家門楣轟然倒地之時,倪虹本是京城聞名的才女,倪尚亦是京城才俊貴子,人生在世,又有幾個人年輕之時,能承受那般跌宕。
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執禮則不禁歎息,這番話自己心中真想大聲叫好,盧家之人背負這麼多,又有誰能體諒?
倪尚則泣不成聲的說道:“不配,我是不配活,我該死。”
而差點沒有癱倒下去的倪虹,亦是淚流滿面,幸虧景昇在她身邊扶着她。
“知道該死就好,我成全你!”茉雲伸手抽出了萬莫的劍,衆人還未晃過神來之時,她已襲來。
正嘯立刻出手攔茉雲,可被茉雲掙脫,衆人還沒恍惚過來,正嘯隻得情急之下,抽出千山之劍,彙聚全身之力,一劍下來劈斷了茉雲手中之劍。
“方茉雲!”正嘯憤怒的吼道,頓時自己一口氣息沒接上來,捂住胸口差點倒了下去,又拼命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