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時,邊關沉浸在一片靜谧之中,天空如潑墨般深邃,月朗星稀,清輝灑滿大營,正嘯卻還未能入眠,他走出營帳望向曠野,向西南遙望而去,這夜的靜谧卻浸染不了自己的心,心中一直在翻騰。
他也不能騙自己,就是她狠絕的劍尖刺向自己心髒的那一刻,即便心已麻木,亦還是無法相信,她最終陌路成仇。可如今顧将軍之事卻讓自己有了千絲萬縷的猜測,所有猜想到底是自欺欺人還是什麼,他無從知道。她如今真是做到了,讓自己如此惶恐……
因為正嘯自知這不是該有的情緒,他從幼時起,便無談自我,他的想法,他的感受哪怕他的心,都不重要,因為盧家獨子必須一生為公,他沒有以私費公的資格,隻有在這夜深人靜的半夜時分,可允許他有個短暫的自我,遙望朗月,他唯願這一切都隻是夢,是一場會醒來的噩夢。
所以他下定了決心,無論誰也阻擋不了自己,暗營——這個自幼便籠罩在自己身邊的噩夢,不管是聖上還是父帥,都曾禁止自己前往,可自己現在一定要去了,管它是龍潭虎穴還是萬丈深淵,他都定要去滅了暗營,還有将她找到!
自己是曾不止一次讓她遠離,哪怕此生形同陌路亦好,最好她一生遠離廟堂逍遙自在,可若發生了這一切不是噩夢,那自己斷然不能眼睜睜看她成魔,不能讓她餘生為惡,更不能讓她孤身沉淪……
他轉身回營帳之中,便提筆寫下了兩封信,一封寫給羅虎,讓他盡快确認暗營之大概方位,一封寫給關若辰,信中未提及半分顧将軍之事,隻寫讓他回京幫自己先穩住,并告知了關若辰,自己打算出關滅暗營。
第二日若辰收到了滄海親自送來的信,看完頓時握緊了信望向滄海遲疑了半刻之後,他将信在燭火邊點燃燒盡,然後眼神笃定的說:“有勞滄海将軍,轉達我口信給你們大将軍,說我回京定竭盡全力為南境穩住朝堂局勢,讓他無論如何保重自己。”
“好!末将定代為轉達!”滄海抱拳行禮之後,未休息半刻,即刻準備回營,此時一直在關府養傷的萬莫跑了出來,他傷勢還未痊愈,走路還有些蹒跚。
“滄海,少主還好否?”
“能騎馬否?”
萬莫憨憨的怔了半刻,望向滄海點點頭。
滄海大手一揮說:“那便上馬,随我回營,你自己看。”
何友本想還讓萬莫留下休整些日子,他畢竟是撿回了條性命,最終被若辰攔住了。滄海便帶着萬莫回了邊關大營,路上滄海特意放慢了行程,可擋不住萬莫歸心似箭,回到了大營正嘯看見萬莫回來,雙眉才稍微松開了些,晚上用膳之時,正嘯帶着執禮、謝青還有幾個将軍陪元帥用膳,飯菜端上來案幾之時,他便将碗中的肉都夾到萬莫碗中。
元帥也起身端着碗将碗裡的肉都撥給了萬莫,萬莫吃驚的看着馬上伸手要攔。
“元帥,您在養傷。”千山馬上跪下說道。
“我一把老骨頭死不了,孩子還在長身體,聽話,坐着吃!”元帥沒好氣的繼續坐下吃着飯,“你們都吃你們的,我年紀大了,吃多了消化不來!”
正嘯望向元帥,沒有任何遲疑的忽然說道:“父帥,我打算帶兵突擊剿滅暗營!”
元帥頓時扒着飯的手停住了,那飽經風霜,都是風沙刀刻般痕迹的臉,頓時顯出了錯愕。
“不然父帥認為我如何帶回震北哥,或着您覺得震北哥還能孤身一人在暗營扛多久?”
元帥濃密而灰白劍眉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頓時散現了一絲暗淡,他不能不救震北,可也不想正嘯如此涉險:“聖上都曾與老夫說,切莫任你因年輕氣盛,行瘋狂之舉……”
“聖上說的話多了,依聖上所言,我最好日日養在宮門口,他手一招便能見到,那便是不瘋狂!”
“休得胡言亂語!你就是被聖上和你舅給慣壞的!”此時的元帥一改平日裡威嚴而不苟言笑的模樣,就像一個老父親罵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但那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溫情,是他對自己血親兒子深深的愛護。
衆人都伏低頭吃飯,執禮亦無語的望向正嘯,他平日裡便是沉穩嚴峻,威震全軍的大将軍,唯獨在元帥面前之時,才會時有這般的“冥頑不靈”!
“你什麼行軍方略!”盧帥深吸一口氣又問道,聲音有些沙啞低沉。
“找到暗營,滅了暗營!”
“我等于白問,那方茉雲呢?”盧帥此話一出的氣勢驟然一變,頓時語氣變得堅毅而鋒銳。
“抓來按罪伏法!”此刻正嘯的眼神中未有一絲遲疑。
盧帥繼續沒好氣的伏低頭吃着飯說:“你啊,自小就想跑去剿滅暗營。”
“嗯,奈何都不讓!”正嘯直言不諱的回道。
執禮無語望向正嘯,馬上轉圜道:“少主,那是聖上和元帥都顧及您的安危。”
盧帥頓時指着西南方向忿然罵道“去謝謝那方茉雲,我們都不讓,她又成全了你!”
頓時衆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跪了下來,而正嘯則依舊是一臉的桀骜不馴,沉默不言。
“吃飯,跪什麼跪,跟着你們将軍去,都跟我完成任務安全跟着将軍回!”
“是!”
執禮等人長長松了口氣,元帥終于還是允準了正嘯去暗營,此時是最好的時機,同時也是不得不去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