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雲站在堂中,刹那間變得冷落冰霜,她素來愈憤怒,愈冷靜。短暫的沉寂之後,她竟露出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那笑容清然而冷冽,眼神如深潭一般,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瀾,卻透着讓人不寒而栗的光。
“這便是朝堂背後最鼎盛夫人之能耐?”她轉過頭,目光直視盧老太君,聲音清清淡淡,眼神明明帶笑,卻透着刺骨的寒意和挑釁,像是鋒利的冰刃。
盧老太君聞言,并未動怒,反而輕輕抿了一口手中茶杯中茶,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看向她,好似在說,這世間本不隻有是非黑白,很多事靠武和靠狠是解決不了的。
堂中衆人被這對峙的氣息壓得大氣不敢出,心中皆是驚濤駭浪。
茉雲緩緩擡眸正視老王妃,眼身依舊冰冷,擡手指向金老夫人:“您方才說,您跟她不分彼此,是嗎?”
老王妃正眼看向這個聲音不高,身型消瘦,無一官半職,卻帶給衆人撲面而來壓迫感的人。
堂中一片寂靜,而茉雲那陰鸷而帶着幾分瘋癫的眼神竟讓氣勢如山的老王妃怔了片刻,眉間微蹙,似被這突如其來的淩厲氣勢所驚。
而茉雲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意:“原來夫人們的招數,靠出生,靠所嫁男人之權勢,靠輩分,靠交情,就可指鹿為馬,攪弄風雲,嗯,倒也是不廢一兵一卒亦能置人于死地,便算能耐。”
她的笑聲回蕩在内堂,堂中衆人無不變色,連季岚忍不住詫異,她竟此時還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這幾位權勢鼎盛的老夫人。
金家夫人臉色頓時一變,語氣中透着不可置信與憤怒,厲聲喝道:“你竟敢如此跟老王妃說話,你是瘋了嗎?!”
她話音未落,金老夫人眉頭一皺,冷冷瞪了她一眼,目光中帶着隐隐的不悅,仿佛在責備她這位兒媳,此時是沒有說話資格的。金夫人頓時住了口,低頭噤聲不敢再言語。
茉雲冷笑中透出幾分不屑,目光又直直盯着老王妃:“聽聞鎮北王府,坐鎮北境,便鎮住全北境,老王妃還有何本事?不妨盡管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老王妃眼中怒火頓時迸發,雙唇緊抿,整個人威壓驟然提升:“放肆!”
她厲聲一喝,擡起手毫不猶豫地一個耳光甩在茉雲臉上,“啪”的一聲,響徹整個内堂。
這一巴掌又快又狠,連正嘯都未及時拉得開她,茉雲的頭微微被打得偏向一側,臉頰上迅速浮現出一道紅腫的印記。她緩緩轉過頭,那雙眼睛仍舊冷靜如冰,眼底卻翻滾着難以掩飾的怒意。
老王妃冷冷瞪着她,臉色鐵青,語氣中滿是威脅:“你不過是個小小賤民,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今日我便要教你如何分清上下尊卑!”
茉雲擡起頭,眼神中寒意更盛,那抹冷笑不僅沒有退去,反而愈發濃烈:“也就是說,您沒别的招了?”
堂中衆人都驚得大氣不趕出。金老夫人卻露出一抹冷笑,眼中帶着幸災樂禍,隻覺得這個方茉雲亦沒有旁人傳得那般厲害,竟是個進退都不知之人,老王妃定然是絕不會放過她了。而盧太君則若有所思的望向茉雲……
整個内堂的空氣都因這一巴掌變得愈發緊張,仿佛下一刻便會炸裂,可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一名巡撫公門中人匆匆跑入,單膝跪下,聲音中帶着幾分急促:“巡撫大人,府衙外,禦史台的餘震大人,奉旨帶隊前來巡撫衙門了!”
此話一出,若辰臉色一變立刻說道:“快請餘大人進來!”
他的聲音也帶這一絲疑慮,顯然沒有料到這會兒禦史台察院之人會突然到訪,而且來的是餘震這位狠角色。
頃刻間,禦史台察院的餘震大人身着深色官袍面容冷峻,氣勢沉穩的帶着衆人邁入内堂,仿佛瞬間帶來一股寒冬的肅殺之氣。他眉目低垂,神色不動,隻在經過一衆刺史身旁,眼神在他們身上輕輕掃過,便讓原本已經緊張的氣氛更加凝滞。
刺史們看到禦史台察院餘大人在年前的光景,竟然來到此處,一個個心中打鼓,目光遊移,素來禦史台察院餘大人奉皇命辦差拿的都是刺史以上的大官,他此刻到來無疑讓這些地方官員心中生出深深的不安。
有人低聲竊語:“難道是誰又要轟然倒下了嗎?”
更多的人則是默默垂首,神色緊張,連話都不敢說。
隻有宋大人摸着胡須,神情泰然的伸手拍拍身邊中州司馬大人思淼的肩膀,歎息道:“餘大人都來了,看樣子非同小可!”
思淼亦心領神會的接過話說道:“宋大人說得是,就看人,老不老實交代了!”
餘震大人一行人進入堂内冷眼掃視一圈,抱拳微微躬身,他是奉旨前來,按例可不行禮:“餘某奉命辦差,請巡撫大人命南境一衆官員配合禦史台查案!”
說完,還未等衆人晃過神,他轉頭看向站在堂中的茉雲,目光雖從容,卻隐含審視之意。茉雲擡目與其對視,眼神中沒有一絲膽怯,反而透出淩厲的鋒芒。
就在衆人還摸不着頭腦之時,茉雲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幾封文書,當堂遞給餘震,聲音如洪鐘般響徹四野:“餘大人,南恒刺史夥同南恒金家,将大量田地暗中計入盧家軍滄海将軍名下,意圖以軍功田為名免除賦稅!此等惡行直接導緻南境各地富庶達官貴人競相效仿,隐瞞稅田,破壞皇上欽定的軍糧大計!”
内堂衆人目光頃刻皆是驚駭,内堂外衆人聽聞皆一片嘩然,刺史們面色驟變紛紛互相看着,南恒刺史更是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可茉雲并未停下,聲音愈發激昂,直指金家道:“如今大戰在即,南境軍資匮乏,而金家身為昔日一品大員之後,不思報效朝廷,還帶頭作奸犯科,逃避賦稅,壞我朝綱,禍害南境抗敵大業!此等行徑,罪該萬死!”
她的聲音猶如驚雷,炸響在堂中,字字铿锵,震得在場之人一時失語。
金老夫人此時便再也顧不得儀态,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聲音尖銳而顫抖的吼道:“一派胡言!”
她手中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上發出清烈的聲響,然後指着茉雲,聲音中依舊帶着濃烈的憤怒。
“我金家世代為官,忠心耿耿,我夫昔日乃朝中首輔,豈能容你一個粗鄙賤女在這裡憑空捏造,信口開河,污蔑我金家清譽!餘大人,她實屬居心叵測,還請禦史台察院明察!”
她的一番怒斥,金家人紛紛附和,内堂的氣氛愈發緊張。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衆人還未來得及回神,隻見南恒刺史滿臉驚恐,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猛然磕頭,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成句。
“餘大人,我交代,我交代,下官罪該萬死!下官……下官不敢再隐瞞了!是下官一時糊塗,被她人所脅迫,受到蠱惑,将田地虛報入滄海将軍名下,意圖逃避賦稅!一切……一切罪責在下……懇求餘大人恕罪!”
他的話音未落,金家老夫人臉色驟變,雙手緊緊握住拐杖,整個人僵硬了半刻。堂外瞬間炸開了鍋,刺史們紛紛低聲議論,目光投向内堂張望而來,既有震驚也有警惕。
“不可能!”金老夫人還在高聲喝道,試圖挽回局面,“你受了何人威逼,如此意圖污蔑我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