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中,潤吉繼續講述着裴橋守城之戰,聲音漸漸低沉,仿佛每一個字都透着凝重。因為他說到了守軍苦苦支撐,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元帥沉默不語雙眉緊鎖,将軍們手上的拳頭緊緊握起。軍中人心裡很清楚,裴橋當時面對的可是百倍于己的敵軍,那就是一場不可能取勝的死戰。
潤吉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一些:“就在這危如累卵之時,幽戎下令,親自帶軍攻城。”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落在水面,攪動了營帳中原本稍顯輕松的氣氛。衆人的呼吸都微微一滞,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那便是裴橋九死一生的時刻,它頃刻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就在衆人屏息聽着之時,潤吉話鋒一轉說道:“可就在幽戎帶領大軍準備沖鋒之時……一個峑戎傳令兵,一騎絕塵,從遠方疾馳而來。”
這一刻,營帳中再沒有一絲聲響,連火光似乎都靜止了。
潤吉繼續說道:“幽戎當時收到了什麼消息,他遲疑了一陣,最終,他竟下令撤軍。”
“為何撤軍?”所有将領忍不住低聲重複,語氣中滿是疑惑。
“對,敵軍頃刻倉皇而退,而城中的守軍,這才迎來喘息。裴橋得保,士卒們無不熱淚盈眶,歡呼聲直沖雲霄。”潤吉點了點頭,敬佩的說道,“後來我們才知,真正讓幽戎撤軍的原因,是因為鹿裡将軍帶兵救援,在半道上截擊了峑戎二皇子,将他團團圍困。幽戎不得以撤兵去救,裴橋這才得以幸免于難。”
帳中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感歎聲,魏副帥深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元帥,聲音中帶着幾分感慨:“天佑我裴橋啊。”
元帥長歎一口氣,聽到這句話衆将紛紛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下來。
執禮依舊眼中深藏疑慮的看向潤吉:“那峑戎的二皇子,為何此時會從峑戎邊關來南境邊關外,被鹿裡将軍圍困?”
潤吉愣了一下看向執禮,他并不知道,亦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行了,威行你和諸位參将按今日周總教頭的布置之任務,繼續練兵!”正嘯不容分說的下令道,“周總教頭和滄海将軍留一下,正好元帥和魏副帥、崔老将軍都在此,我等重新商議一下裴橋布放之事!”
“是!”衆人馬上領命,威行帶着諸位參将繼續去練兵了。
執禮則望向了茉雲,他心中一直是疑慮着剛才讨論的峑戎二皇子之事。
茉雲亦看見了執禮那充滿疑慮的眼神,神情淡然的丢開果核說道:“裴橋大戰前夕,裴關曾飛鴿傳書往南境諸關,結果去往南邊東邊各城求救的信都被峑戎的射手截住,我索性就往西放出了一個信鴿,帶着一封寫給峑戎的長公主,也就是幽戎之妻的信!”
她的聲音如水滴入深潭,平靜卻帶起陣陣漣漪。讓衆人不由得目光齊齊投向她,皆能感受到頃刻間的冷淩。
“信中,我恭賀長公主誕下麟兒,據說那麟兒降臨之時,天降奇觀,百獸繞行,我與幽戎兩各為其主,實屬無奈,若此戰我與幽戎同歸于盡,此麟兒定能護他一生。”
執禮愣住了,他不由得看向茉雲,他瞬間明白這出人意料的舉動後的居心。
“此信,我用了當年暗營緊急軍報的報信打結方式。信必然先入峑戎朝堂,再到長公主手中。”茉雲目光倏然銳利起來,如同寒刃出鞘,“峑戎的大王若讀了此信,他定會揣度,幽戎能否拿下裴橋,如若不能,他絕不會願意幽戎死于裴橋,因為峑戎的大軍需要他。但若能,他同樣不會樂意大戰首捷,如此天功落入幽戎之手。
帳中衆人眼神微怔,像魏副帥等人顯然沒有料到她竟會有如此深思的城府……
“峑戎的大王,素來重視血脈,那信中的‘天降奇觀,百獸繞行’,是戈壁上的傳說,代表此人将是戈壁出現的領袖。峑戎大王定會忌憚,畢竟他希望自己的兒子繼承王位,而不是外姓女婿幽戎沾了這份光。所以,大王他既不會讓幽戎死,亦不能成全他!”
帳中一片沉寂,執禮怔了片刻,眼神中漸漸浮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茉雲亦深吸一口氣,她明白為何此刻帳中衆人的沉默,盧家軍走的一直都是正大光面之道,最恨峑戎的暗營之人挑撥朝堂之中君臣關系等陰謀算計。
執禮意圖化解尴尬道:“原來如此……竟是用這信,化解了裴橋之危!”
茉雲不置可否,眼中的風輕雲淡,好似不過是閑聊般漫不經心。然而,她那眼底的深沉,卻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楚——她可玩弄人心于掌中的陰冷。
營帳中一片沉默,魏副帥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元帥,沉聲說道:“若老盧帥在世,定然沒有想到,我盧家軍今日竟也要靠詭計取勝了!”
此話一出,營帳内的氣氛微微一凝。崔老将軍眉頭一皺,滿臉無語地看向魏副帥,老魏這張直腸子的嘴!哪怕他是無心之言,可這話聽在耳中,怎會無意。
若辰本在低頭思索,聽到這話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茉雲。他的目光看見……茉雲眼中頃刻閃過一絲淩厲的冷光,帶着疏離,透出讓人令人不敢輕易靠近的鋒芒。
茉雲嘴角微微揚起,好似輕蔑又帶着自嘲的似笑非笑,仿佛在回應這一刻的沉默,感受自己的格格不入。這也是自己為何從來不和他們說自己要幹什麼!
是的,自己不像盧家軍中人,不是光明磊落的戰士。她的世界中,自小便是陰謀、詭計,抗争與不服都撰寫在血液……
然而,她并不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認同,惡就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