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黃昏後，益城已被無盡的黑暗籠罩着，隻有城外點點燈火在營帳間閃爍。
正嘯在中軍大帳内，剛剛布置了明日攻城地戰略，幾位将領紛紛領命。正嘯依舊神情冷峻坐在案幾旁，看着益城的布局圖，眉頭緊鎖未曾松懈片刻。
忽然，随着門簾一掀，威行疾步走入大帳，身上滿是風塵，顯得異常疲憊。他神色決計沒有往日的雀躍，快步走到正嘯面前，忽然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幾近癱倒跪倒在地！
正嘯原本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猛然擡起頭，手中的公文滑落掉在了案幾上……
“威行？怎麼了！”周總教頭瞬間着急地問道，心中隐隐已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威行擡起頭，臉上寫滿了痛苦與疲憊，他眼中噙着淚水，嘴唇顫抖着，聲音沙啞得像是被刀刃劃過：“裴橋……裴橋被峑戎殺手偷襲，崔老将軍和老馬等人……陣亡了，茉雲……茉雲不見了。”
正嘯的臉色瞬間一變，那雙向來冷靜的眼眸，掠過一抹震驚與不可置信，他身體微微前傾，像是無法接受這一刻聽到的消息……整個大帳内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寒風穿過帳簾的縫隙，帶來一股刺骨的冰冷。
一旁的周總教頭猛然一把上前抓住威行，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滿臉憤怒聲音如雷：“周邊援軍呢？馬鵬飛呢？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裴橋怎麼可能輕易被破！”
威行被拉得踉跄了一下，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裴橋的邊關将士……被人下了毒……整個邊關大開，峑戎殺手連夜進城……燒殺搶掠……老馬披着茉雲的披風，應該是為了引開殺手，被殺身亡……崔老将軍……”
他說到這裡，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下去，但仍舊咬着牙，努力将真相一點點說出。
“崔老将軍……他應該是不顧一切地回到邊關，點燃了求助信号，放出了信鴿，通知周邊守将馬鵬飛等人來支援……才被敵軍發現所擒的。第二日清晨，他被峑戎殺手壓到了衙門門口逼迫茉雲獻身，他選擇英勇就義了……”威行的聲音低沉卻帶着難以掩飾的悲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一般刺進衆人心中。
整個大帳内再一次陷入沉默，正嘯雙手緊握成拳，額角青筋暴起，眼中的痛苦漸漸化作濃濃的怒意。
此時站在一旁的蕭懷逸，聲音低啞，卻帶着一股壓抑的怒火：“裴橋刺史呢？方将軍呢？”
威行垂下頭，聲音更低了：“裴橋刺史此時奄奄一息……恐也撐不了多久了。而裴橋的百姓說，從頭到尾……未曾見過茉雲的蹤影。”
這句話忽然又驚起了衆人錯愕的眼神，誰都知道以方茉雲的習性，她是不可能不出現的，除非……
威行深吸一口氣，馬上繼續說道：“不過，大将軍……我到達裴橋後，茉雲的烈馬突然掙脫了營中的束縛，飛奔而去。我懷疑……可能是茉雲叫走了它……她，她可能已經離開了。”
“你沒有宣讀大将軍軍令讓她回南營嗎？”執禮吃驚的問道。
“我是大喊着軍令入營的，可不知道她聽到否？”威行的語氣中透着無力與痛苦，他擡起頭，看向正嘯，眼中滿是愧疚：“屬下實在無能……唯有趕回來禀報。”
正嘯的胸膛起伏不定，攥緊的拳頭在微微顫抖，他最終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震怒與悲痛。片刻後，他沉聲道：“這不是你的錯。下去休息吧……”
這時，周總教頭猛地轉身，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邊關将士怎會被下毒？！這是誰的疏忽？方茉雲怎麼會跑了？”
威行低下頭，沒有再說話。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像是背負着無盡的愧疚。正嘯沉默了片刻，咬牙說道：“諸位都先回營歇息，明日一早攻打益城。”
衆人看着正嘯的青勁爆出而用力壓制的神情，都深吸一口氣退了出去。
千山和萬莫站在一旁看向獨坐在案幾旁的正嘯不敢說話，良久之後，正嘯忽然起身走到了營帳中的水桶旁，忽然提起了水桶，将自己從頭淋到腳，頓時千山和萬莫都愣住了，如此深冬的寒夜……
正嘯則緩緩地轉身，眼中都是失神的痛楚，此刻就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怕，她消失在了茫茫深淵，而自己分身乏術，此刻又比自己想像的更可怕，因為自己必須用盡所有的理智來壓抑自己，明日自己要帶大軍攻城，此戰必須勝……
這一夜，營中的寒風如此刺骨，仿佛在為裴橋那些逝去的英魂哀鳴。正嘯的背影顯得無比沉重，仿佛整個夜色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敵軍峑戎大營中，夜色亦濃如墨染。幽戎随意地癱坐在椅子上，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依舊是那副懶散又帶着幾分放肆的模樣。他的手中把玩着自己那塊玉，冷玉在昏黃的燈火下反射出寒光。
忽然，營帳簾猛地一掀，集益快步走入，臉上帶着壓抑不住的憤怒。他抱拳行禮，語氣中滿是怒火：“主子！皮勳那畜生，居然不聽大王和您的号令，屠了裴橋幾乎半城的人！”
幽戎原本低垂的眼簾猛然擡起，那雙眼睛深不見底，眸中似有光火一閃：“她人呢？”
集益愣了半刻，心裡微微一沉。他當然知道幽戎問的她是指誰，故而猶豫了片刻，不情願地說道：“皮勳……怎麼可能抓到她，當年他哥國師都沒赢她。”
幽戎聽到這話，嘴角忽然彎起，笑意頃刻從眼底緩緩浮現。他擡起手指輕輕撥動着油燈的火苗，燈光一跳一跳，映得他的臉陰晴不定。
集益咬牙繼續憤慨的說道：“主子！您三令五申，不能再像當年那般窮兵黩武，平白将無辜百姓踐踏，給峑戎大軍留下惡名！皮勳卻不聽号令，跟他哥一樣殘暴！”
幽戎聞言，眼角微微挑起，像是聽到了好笑之言，嘴角笑意更深：“不過是一個追逐名利欲望的小人，沒有愛恨情仇的加持，怎可達到國師當日的極緻境界。”
集益愣了一下，沒有接話。他清楚，幽戎提到國師，當年憑着對長公主近乎瘋狂愛慕與支持，對峑戎肝腦塗地……
片刻後，集益才沉聲繼續問道：“主子，那是否要處置皮勳這畜生？”
幽戎忽然笑了，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于胸前望向集益：“需要我動手？你覺得……那瘋丫頭會放過他？當日國師奄奄一息之際，那丫頭都沒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