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雲松開手,擡起頭對他笑着道:“沒事,清晨寒,取取暖,你去吧。”
她的話語如此平靜,笑意亦溫暖,正嘯看着她,最終點點頭,轉身走出了營帳,可他清楚茉雲定然有心中有事,卻終究沒有開口問她。他知道,她也不想說。
日上之時,晨曦的微光灑在營地上,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絲夜雨後的濕潤清涼。茉雲一行人整裝待發,滄海、潤吉、石川以及随行的士兵們已然準備就緒,馬匹輕輕噴着鼻息,靜靜等待着他們的主人上馬。
正嘯站在營帳前,目光深沉地望向隊伍,直到他注意到隊伍的最前方——竟然是魏副帥親自帶隊。正嘯眉頭微蹙,立刻看向一旁的周總教頭,目光中透着一絲疑問。
周總教頭見狀,解釋道:“昨夜茉雲親自去求了元帥,她說此事事關邦交,還是由一位德高望重的統帥領隊為妥。元帥權衡後,覺得讓魏副帥随行最好。他在西部駐守多年,名聲足以震懾西南諸部,可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我也覺得好,免得茉雲到時候亂來。”
正嘯聞言,目光微微一沉,擔憂地望向即将出發的隊伍,心中莫名泛起一絲不安,卻隻能默默注視着她遠去。
待他轉身回營之時,執禮亦是沉思着跟随着,剛入營帳便聽營帳外來報,說巡撫大人來了,若辰還未來得及去元帥營帳,便先來了正嘯營帳,入營之時便聽見執禮之言。
執禮眼中略微不安地說道:“少主,茉雲可曾跟您說過,她此行如何查嗎?我隐隐覺之有些忐忑!而她這幾日的平靜和乖巧也甚為蹊跷!總覺得此事絕非一般?”
“你感覺沒錯!”正嘯沒有絲毫表情的拿起案幾上的軍務公文說道。
執禮頓時錯愕地說道:“那少主您為何讓她去,那可是剛剛簽訂盟書的西北友盟,您知道這是在幹什麼嗎?您……”
“在縱容她!”正嘯頓時沒好氣的看向執禮,打斷了他的話,“怎麼了!”
執禮瞬間愣在原地看向正嘯,若辰則邊走入營帳,邊笑着調侃地評價道:“說得好!不愧是少帥!”
“行,您樂意就好,您說什麼是什麼!”執禮頃刻亦被逗笑了說道。
若辰則笑着輕輕拿起茶壺,給自己倒着茶,寬慰道:“也無需太過擔心,茉雲素來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即便闖禍自己也能圓回來!”
“對,圓不回來的時候,也有我家少主兜着!”
正嘯再也懶得搭理他們,繼續看向手中的軍務,可眼中卻隐隐閃過一絲無可奈何和擔憂。
此時,西南部落特意在今日召開了部落會盟,他們自然對此事極為重視,所有西南部落的部落主和主帥們都齊聚日升。這兩日奇能和正奇亦是将西南草原和戈壁都翻了過來,到處找着殺手。
會盟大帳内,人聲鼎沸氣氛凝重。盧家軍一行人一到,日升部落的老部落主便快步上前迎了魏副帥。
老部落主邊走邊聲音沉穩而嚴肅的說:“魏副帥,滄海将軍,茉雲,這兩日,我們西南部落已經全力查明了此事,并成功逮住了一名刺客。此人雖至今一言不發,但他的身份已然說明了一切——他是韋達部落之人。”
此話一出,盧家軍中人都看向老部落主,他們這麼快就查出來了?大帳内,部落衆人皆面露凝重,氣氛肅穆。
日升部落老部落主繼續說道:“這韋達部落與茉雲将軍是有點舊怨。但無論如何,按照盟約,此事韋達已然觸犯盟規,我們西南諸部落商議決定以毀壞盟約之大罪,押解韋達部落的少部落主西今,交由盧家軍處置。”
衆人皆知,這韋達部落和茉雲之間,豈止是有點舊怨,說是有深仇大恨也不為過,他們要害茉雲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而且現在抓到的殺手就是韋達部落中人,百口莫辯。
然而話音未落,忽然,一道身影從人群中沖出,直接跪在茉雲的面前。茉雲定睛一看,來人是雨燃,她眼神堅定的望向茉雲,聲音卻顫抖着哀求道:“茉雲姐,求求你放過西今!我們絕對沒有做……”
“夠了,我何須你為我求情?”西今站在人群之中,神情冷峻,眼中卻沒有絲毫畏懼,甚至連一眼都未曾看向雨燃,冷漠的繼續說道,“我絕不會求她,而你又有什麼資格,能替我求情?”
雨燃的臉色微微一白,但她依舊倔強地跪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滑落臉頰。她的父親在得知韋達部落竟派人刺殺茉雲後,憤然當場宣布毀婚約,本應在明日舉行的大婚就此化為泡影。而且此刻,西今命在旦夕……
可她絲毫不顧自己的處境,拉着茉雲喊道:“茉雲姐,西今是為了韋達部落的老幼族人不被驅逐出西南草原,才主動領罪的。我求求你,他不可能派人殺你!明日原本是我兩大婚之日,他跟我說,他已然下定決心放下過往,隻想與我成婚,過上平靜的日子,讓韋達部落重新好起來。茉雲姐求求你相信我!”
說着雨燃就狠狠像茉雲磕了一頭,聲音之響全營都可聽見,茉雲俯身看向雨燃,她的眼中還充滿了對西今的信任與不舍。
西今看向跪在地上的将頭磕得砰砰響的雨燃,眼中微微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這一抹溫情被他迅速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硬的剛強。
他的手掌微微握緊,面色冷峻卻挺直了脊背,四周各個部落的首領和戰士們紛紛指責韋達部落,說他們背信棄義,試圖破壞盟約,不配留在西南草原。
茉雲冷然擡手,将跪地的雨燃一把拎起,制止了她繼續磕頭的舉動。她的目光如同寒戾的疾風,掃過營帳内的西南部落衆人。那一瞬間,她眼神犀利得好似帶着一股深深的冰冷。
真是好一出大戲啊,這些曾經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收留自己、教授自己的恩人,還有那些自己也曾為之兩肋插刀,舍命相救的朋友,此刻都站在自己的面前。人人心中都有個算盤,各懷鬼胎,而草原上自己最純粹的朋友阿灰,卻離開了……
剩下世間的背叛與虛僞在這一刻都彙聚在她心頭,令人心疼的痛楚化作一股無法言喻的憤怒,狠狠壓在她的胸口。茉雲的眼神此時閃過一絲紅光,帶着幾分絕望與悲涼,漸漸變得深沉——人心之惡啊,禽獸不如。
忽然,茉雲唇邊漸漸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笑意中沒有絲毫的溫暖,隻有深深的寒戾與從容。因為她忽然覺之慶幸,她方茉雲此生,最不畏懼的就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