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雲愣了愣望向正嘯,他這話的語氣,毫無商量的餘地,好似是下達了不可動搖的命令。
“為何?”茉雲顯然不服地癟了癟嘴巴,眼神中帶着幾分不解與挑釁。
正嘯卻斬釘截鐵地說道:“軍令如山,你聽着便是!”
茉雲聞言嘴微微撅起,低聲忿然地抱怨道:“作威作福!”
衆人頓時又忍俊不禁,正嘯沒有回應,隻是無奈地低頭繼續查閱眼前的軍務,執禮在一旁則笑出了聲,轉頭望向茉雲:“這叫作威作福?哎,剛剛那可是盧家老太君,是少主的親奶奶。”
茉雲沒好氣地白了執禮一眼,語氣譏諷地說道:“得了吧,你們家今天奶奶要你去查爺爺是如何被害的,明日爹要你去給娘報仇,舅舅逼你做大官,姑父命你去打仗,個個都是親的,都是好親戚啊!不然你少主怎得如今還孤身一人呢?因為親戚一會兒一個要你命的主意,你們少主他還算是個有良知之人,知道他家是龍潭虎穴不想害人。可他們如今居然來脅迫我了,我還沒跳坑裡呢!”
此言一出,衆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連平日彙報軍務時最為正經的滄海都被逗笑了。
若辰則一如既往溫潤如玉地笑着,輕聲勸道:“老太君忽然聽聞老盧帥陣亡的真相,心中震撼難以接受,一時情緒激烈,實屬情理之中,你好言相勸嘛。”
茉雲則拿起茶壺緩緩往自己的茶杯中倒着茶,語氣平靜卻犀利:“老太君操持盧家多年,是實屬不易,可也正因為此,她早已習慣頤氣指使,有理沒理都得照她的來,誰好言勸動過她?如今老盧帥之事,是刺中了她心中最敏感的軟肋。我若不是趁此時,打掉她這股氣焰,還真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幹出什麼事來。”
營帳一時又沉了下來沒人接話,執禮深吸一口氣,他也知道茉雲說得有理,老太君風風雨雨都扛得住,但面對老盧帥如此慘烈的死因,她如何受得了!
營中都是正嘯最信賴之人,茉雲亦毫不避諱,語氣如常的說道:“此事若還要查下去,隻能再往上查,能害到老盧帥的……查着查着,不就剩那麼幾個了嗎?若現在準備跟他們鬥,這戰就不用打了!”
衆人神色一震,哪怕先前還在嬉笑的,也都沉默下來,不禁倒吸一口氣,茉雲的聲音清淺卻字字入骨,衆人不禁覺之脊骨透着涼,盧家再往上查,是太師,還是更上面的……
茉雲拿起茶杯,輕輕一笑,低頭抿了一口,聲音低得像風掠過杯沿:“這世上原來也真有我方茉雲不敢查的案。”
原本在批閱軍務的正嘯,手中的筆忽然頓住,他眉頭微蹙,眼中也閃過一絲深沉與複雜。這一刻,營帳内的氣氛好似沉入了一股寂靜的深流之中,此刻衆人無聲的共識壓得心頭都異常沉重。
茉雲則微微擡眉嘴角一挑,目光看向季岚重重地歎了口氣,故作一副英雄扼腕的架勢,說道:“哎,我如今這副畏首畏尾的模樣,好生狼狽。想我當年初入中州為參軍,是如何馳騁官場的,怕什麼上面的人,他們連我的風都摸不到,我當着我上司的面,冒充他去調戲舞姬,他氣還沒消,我轉頭又将他的相好打了,他們能奈我何?”
衆人頓時一怔,尤其是季岚,一臉震驚地看着她,遲疑道:“你上官沒有參你一本?”
茉雲悠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淡然地放下茶盞,緩緩搖頭:“沒有,他出生貴胄,年少為官素有威名,他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有治不了的下屬?你越是蹦跶得起勁,他越不會趕你走。”
季岚聽得一愣一愣,忍不住追問:“那後來呢?”
茉雲眼珠一轉,立刻笑得滿臉燦爛,伸手指着正嘯說:“後來——放長線釣大魚呗!”
此話一出,衆人旋即哄堂大笑,連若辰都不禁笑出了聲,正嘯亦嘴角微揚,忍不住無奈地瞧着她笑了。
季岚也被她逗得如花枝亂顫,忽然又一愣,狐疑道:“不對啊,他什麼時候有相好?”
茉雲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夫君啊……哎,這事都怪我!我那時氣量狹小,盧正嘯一見我就一副冷臉,處處嫌我礙眼,可是一有空他就去探望關若辰,對他可好了,我便心生嫉妒,而且我第一次見關若辰,發現他居然還長得這般好,一時氣憤,擡手一拳就将他揍暈了,後來還是萬莫教育我說,你這樣不對,關公子是個好人!”
說到這兒,萬莫回憶着老實巴交地點了點頭,衆人笑聲更大了,若辰無語的望向她們,季岚竟也笑得直不起腰。
茉雲依舊一臉嬉皮笑臉,瞥了蕭懷逸一眼,調侃道:“如今,有的人在我面前如此嚣張,我亦能容,哎,當真還是成長了。”
蕭懷逸頓時冷冷的望向茉雲,顯然也知道她說的是自己。
茉雲故作惋惜地搖搖頭,語氣玩味的看向蕭懷逸歎息道:“可惜他是個男的,不然哪天我一高興,說不定就真容他叫我一聲姐姐,讓他每日給我奉茶。”
瞬間,蕭懷逸平素日裡的端方、溫雅和謙遜通通化為烏有,他瞪着茉雲吼道:“滾!”
衆人爆笑如雷,若辰更是笑得連扇子都快扇不動了。整個營帳,在一片笑聲中又回暖了輕松和歡樂,緊張與沉重悄然而逝。
而茉雲,就像她一貫那樣,任往事蹉跎,前路坎坷,她總這般銳意不屈又樂觀豁達,把風雨都踩成腳下,笑着跟他并肩走下去。
奈何風雨,總喜歡尋他們這些不屈亦不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