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要和别人合作麼？”溫米爾太太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呀，這樣我就能有更多的個人空間，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提升自己身上啦。”莎莎說道。

她們正在享用鑽石酒店（就是她們所處的這家旅館的名字）準備的晚餐。澆了肉汁的土豆泥有着細膩的口感，加了奶油和香草的魚湯也有着莎莎沒有品嘗過的奇妙味道。溫米爾太太叉起面前的豌豆，一邊慢慢咀嚼着，一邊用一種讓莎莎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表情打量着她。好像這個提議又讓她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但出于某種誰都不知道的理由，她的神色比起之前來說要柔和很多。這讓莎莎有些忐忑和雀躍的内心稍稍冷靜了一會，她想溫米爾太太肯定又有很好的建議要給她說呢，她要認真聽才行。

“自己和别人合夥開工作室确實可以獲得更多的個人空間呢，你現在也需要這樣的空間來發展你自己。所以要是你真的想去的話，我是不會阻攔你的。”她慢慢地說，“但是露西——就是勞拉的老師——是個很任性很自我的人，勞拉也是這樣的。和這種人相處，就意味着性格要不那麼尖銳，也就是說在相處過程中做出更多的妥協。那按照這樣的道理，你和她合夥開工作室，就表明你需要承擔更多——不論是工作上還是日常相處上，所以最後你會感到很不舒服。因為沒有人會想要一直妥協呀，這是個很重要的地方。不斷地妥協會心生不滿，因為你是看在對方有着很強勢的性格份上才妥協的——或者其它的理由——不願意做的事情做了好多次，誰都會不高興的。”

“唔。”

“你現在可能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忍忍就過去了嘛。因為你還沒有經曆過，人們總是會把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想得特别簡單和容易。”溫米爾太太接着說，“第二個和我剛剛說的差不多，也是和妥協有關。勞拉說的也沒有錯，受到朋友的照顧不是件值得羞愧的事情，但無論怎麼說，受到别人的幫助都會讓你處在弱勢地位，因此，你在和勞拉日常相處的過程中，你一定會不知不覺地變成對方的仆人，比如說打掃衛生，又比如說像現在這樣負責一些雜事。當然啦，你可以說你不用做這些，但你交的房租比别人少不是麼？既然比别人少，那勞拉說你幫她一點小忙，你又要以什麼樣的理由拒絕呢？莎莎，平等隻存在于你和對方擁有相同力量的時候，要是你比對方矮一截，那就沒辦法要求平等的對待啦！”

“唔……”

“你要是還不懂的話，就想想你在家裡的生活。”溫米爾太太說，“你在家裡種植土豆，那是不是也要幫其他人做事呢？你現在和你的姐姐住在一起，你也說是因為閣樓太小，沒有辦法得到更多的空間，所以才沒有辦法制作自己的作品，你這樣想，是不是也是因為你住在姐姐家，沒有辦法提出換一個更大的房間的要求呢？你要是和勞拉開工作室，但是自己又不能做到同等的付出的話，那也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重複着現在的生活罷了。”

莎莎終于明白溫米爾太太的意思了，她開始認真思索她說的話，同時也感到苦惱。如果和勞拉合夥不能算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的話，那她要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個不錯的裁縫呢？就目前來看，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去自己住，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房間，那也比做裁縫要好得多。但這個最好的方法也需要莎莎付出巨大的代價。她回到房間，先是憑借着自己每天閱讀報紙對于房租留下的印象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出去住至少需要花多少錢，然後又按照生活經驗計算出夥食費——這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開銷了，更别說做衣服要用到的各種工具，布料，還有用于學習的各種雜志。莎莎越算越覺得發愁，她放下筆，對着本子上的數字深深地歎了口氣。

自己一個人生活真的是好難呀。她想。

住在城市裡也好難呀。她又想。

住在城市裡雖然生活要比住在森林裡方便很多，但住在森林裡的好處是不需要交房租也不需要花很多錢買很多森林裡就有的東西。莎莎雙手捧着臉，望着面前的牆發了好一會呆，在人類酒店的時鐘咚咚響起的時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應該把今天見到的那些蘋果全都畫下來。她趕緊拿起筆，匆匆忙忙地在紙上畫下一個蘋果的形狀，然後趴在本子上，小心翼翼地用筆尖記錄下今天見到的景色。她一邊畫一邊想自己為什麼沒有帶蠟筆出來呢？黑色的鉛筆根本沒有辦法将那些色彩記錄下來，她根本沒有辦法把所有的所見所聞搬到面前的這個本子上。此刻莎莎感到深深地後悔——那是一種已經對藝術産生了向往，但意識到因為自己的疏忽而使得她與所向往的藝術擦肩而過的靈魂才能産出的深刻的情感——她想自己怎麼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呢？這真是太糟糕了，她居然讓這麼美麗的展覽成為了心中的遺憾，世界上除了她恐怕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了吧？

不過這些情緒在她睡了一覺又起來之後就被莎莎忘得一幹二淨了，尤其是在溫米爾太太告訴她今天要去拜訪魔女們的時候，她就感到更加地興奮，壓根就沒有昨天的事兒了。一直以來，魔女都是神秘的代名詞。莎莎聽過有關于她們的無數故事，有的說她們将王子變成了青蛙和醜陋的野獸，也能用古怪的藥劑讓老人重獲青春，還可以用咒語對别人進行詛咒……如此種種，都讓她覺得魔女是一個脾氣古怪，又十分有手段的群體。當她坐到一隻自稱魔女的使魔的肥肥的蜥蜴背上的時候，莎莎心裡對于魔女的敬畏又加深了幾分。她想普通人難道會養這種寵物嗎？而且是使魔诶！——雖然她并不知道使魔是什麼，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坐在一隻大蜥蜴的背上。這難道不是一件足夠請記得事情嗎？

蜥蜴帶着她們來到廣場的一座雕像前，那雕像是穿着古典長袍的女神，水流正從她手中的水瓶中緩緩流出。蜥蜴跳入水中，遊到雕像底座下面。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水流在它爬上雕像後分開，露出裡面有些凹凸不平的石闆路和道路兩側的尖頂房屋。莎莎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水流是怎麼樣分開的呢？”她好奇地問蜥蜴，“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

“是咒語哦，你瞧，周圍的人類也不會發現這裡，這都是咒語的作用。”蜥蜴說。

它帶着她們來到了它的主人家——對于拇指小人來說巨大無比的房屋裡面被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填滿了，顯得擁擠，雜亂，但又有條理。穿着黑色袍子的魔女正拿着勺子攪拌着什麼，看到她們進來，驚訝地挑了一下眉毛。

“拇指小人。”她說，“真少見。這個種族現在很少出現在魔女的世界裡了。”

她又問：“你想要點兒什麼嗎？我這邊的東西都很大哦，對你來說會很貴。”

“我想訂購一個玩偶屋。”溫米爾太太說，“就是常見的那一種，可以開關的門窗，要有兩層——一層也行，但一定要夠大，一樓最好做幾個漂亮的櫥窗，這樣顧客們就能看到裡面的商品了。”

“喔，你是說瑪麗皇後玩偶屋那樣的玩偶屋嗎？”魔女繼續攪拌着鍋裡的東西，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有那麼大，要拇指小人住的。隻給一個空殼子就好了，家具我們會自己想辦法。”

“哼，那找我做什麼？又蠢又笨的人類不是做了很多不錯的廉價玩偶屋麼？”魔女有些陰陽怪氣，“不僅樣子好看，裡面的家具還能立刻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