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殷寒又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擡眸看去,卻見一個頭發灰白的婦人正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湯藥要往屋内走去。
她順手扶了一把雲殷寒,見雲殷寒坐在門外,她朝他比劃了一下手語。
雲殷寒依稀記得落無憂曾說過青楓宮還有一個舌頭被拔掉的老婦人,她們喚她“林嬷嬷”。
他知道眼前這個婦人便是林嬷嬷了,他看出了林嬷嬷比劃的意思,她叫他讓開,她要往屋内走去。
雲殷寒卻是提不起一丁點力氣,他坐在地上挪動身子,給林嬷嬷讓出路。
林嬷嬷端着藥往床邊走去,見到秋紫霜長坐不起,她大概猜到了什麼。
林嬷嬷扶起秋紫霜,要往将她往外拽去,秋紫霜聲音虛弱:“林嬷嬷,我沒事,你先将……藥給無憂喂去。”
林嬷嬷見秋紫霜不願離去,她便停止拉秋紫霜,她拿起桌上的藥碗,走近床邊,小口小口的給落無憂喂藥。
她渾濁的雙眼中淚光閃爍,若非當初落無憂在林間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她早已不再世上了。
她是拿落無憂當孫女疼的。
明明離開時還活蹦亂跳,回來時卻變得奄奄一息、生死未蔔了。
落無憂以後昏睡着,林嬷嬷手中的藥也沒能喂進去多少。
等喂完後,她才放下碗,她扶起秋紫霜,不斷比劃着,叫秋紫霜先回去休息,她來守着落無憂。
秋紫霜輕聲道:“林嬷嬷,我知道你擔心我,但無憂她……咳咳……”
話還未說完,秋紫霜便猛烈地咳了起來。
這幾年,她的身子越來越虛弱了,隻靠宮中特有的歸遠草制藥吊着。此時又驚憂不已,難免牽一發而動全身,陳年舊病齊齊複發。
林嬷嬷當即将秋紫霜帶回房中,她扶着秋紫霜出門時,見雲殷寒跪坐于地,雙眼無神,仿佛被吸了精魄一般。
秋紫霜腦中閃過一絲精光,她急道:“林嬷嬷,勞煩你先将我扶到書閣裡。”
林嬷嬷吱吱呀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秋紫霜邊咳邊拍了拍她枯槁的手背,“咳咳……我沒事,我去找找古籍,古籍中或許有救無憂的辦法……咳咳……”
聽聞此言,雲殷寒恢複了些許神志,秋紫霜瞟了他一眼,被林嬷嬷扶着往書閣的方向走去。
無憂還有救!
雲殷寒心中閃過一陣暖意,身體漸漸複蘇,他喚道:“前輩!”
秋紫霜的腳步頓了頓,“咳咳……你怎麼還不走?”
她語氣不善。
“您方才說,古籍裡有救無憂的辦法?”
秋紫霜依舊沒回頭,淡淡道:“可能有吧。”
她心裡實在沒有底氣。
她因二十餘年前的那件事身受詛咒,不能再靠近那裡,也無法求助于祂。
此事隻能寄托于面前的這個青年,可沒人比秋紫霜更懂殘星樓之人的無情無義。
雲殷寒立即站起身來,搖晃幾步,跪倒于秋紫霜和林嬷嬷身前:“請前輩指點一二,隻要能救她,我做什麼都可以。”
“當真?”
秋紫霜輕問。
“當真。”
雲殷寒眼神堅毅。
秋紫霜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别開眼:“待我找到方法再說……咳咳……”
說罷,她在林嬷嬷的攙扶下緩緩往書閣中走去。
林嬷嬷分明看到秋紫霜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弧度,随後見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林嬷嬷擔憂地看着秋紫霜。
秋紫霜卻沒說一句話,隻是那平靜了二十餘年的心裡激起了一層層驚濤駭浪。
*
秋紫霜在書閣裡待了一天,其實她知道方法,隻是她在考慮,此事須得雲殷寒誠心誠意,若他有一絲猶豫,非但他落的不得好死的下場,整個青楓宮都會受他拖累。
該不該相信他?
若不相信,無憂必死無疑。
她怎麼忍心看着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就此香消玉殒呢?
她擡頭,看着書閣中央的那道金黃色的光柱,喃喃自語:
這次,我該如何選擇呢?
書本靜默不言,秋紫霜輕歎:“這個青年會願意放棄一切嗎?”
……
秋紫霜回到落無憂房間的時候,門外已不見雲殷寒的身影了。
他走了?
秋紫霜心中閃過一絲寒意,她嘴唇微微顫抖,似是早已料到,又似是不可置信。
随後,她聽見“吱呀——”一聲,白衣青年推門而入,端着一碗藥,他見到秋紫霜,有些不自然地解釋着:
“這藥我是從林嬷嬷那兒拿來的……”
秋紫霜沒說話,下定了某種決心,眼神堅毅,“你當真可願為無憂放棄一切?”
雲殷寒認真道:“隻要能救她,我願意。”
秋紫霜沒再詢問,隻是暗道:無憂,我們賭一把吧。
随後,她輕聲道:“要救無憂,得打開生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