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留宿?”瑤太妃一手端着瓷碗,回頭看向報信的宮女。
縱然習慣了瑤太妃常年面無表情,但猛地被一瞪,還是吓得宮女心中一緊。
瑤太妃卻沒準備為難下人,她撂下溫熱的湯藥,皺了皺眉, “我還是去瞧一眼。”宋頌得了太後的喜愛,若是華清宮真的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太後醒後又要憂心。
況且北澤小質子本就與妤太妃無冤無仇,妤太妃若要為難她,定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不能坐視不理。
正欲出門,剛巧遇見來探望太後的蕭玉,他聽完此事攔住了瑤太妃, “母後病情反複,栖霞宮需得您在,皇兄才能安心,至于華清宮那邊,不如本王去跑一趟吧。”
瑤太妃本就放不下太後這邊,聽蕭玉這麼一說,便也由他去了,蕭玉邊往華清宮去,邊調笑着來傳信的宮女, “瞧把瑤太妃娘娘急的,我問你,你們娘娘将北澤那小丫頭怎麼了?”
這位昭王一向笑谑恣意,平日裡和宮人打诨說話也是常有的事,華清宮的宮人自也習慣了,開口答道, “回王爺,隻是給娘娘伺候筆墨而已。”
話落還暗自皺了皺眉,臨走前,她明明瞧見妤太妃正教着北澤質子識字看書來着,但式燕囑咐過,若栖霞宮的人問起北澤質子,便這般答。
“伺候筆墨?”蕭玉眉梢一挑,伺候筆墨一事聽起來容易,但若真要在這裡頭下功夫折磨人,能做的文章也不少,他自小在宮中長大,主子們懲治奴才的法子自然見得多,想來這北澤小丫頭在華清宮是吃了一翻苦頭的。
宮人通報昭王到了華清宮門口時,妤太妃亦有些意外,她以為來要人的該是瑤太妃才對,卻也并未多想,隻輕咳了一聲,式燕立即會意,上前将宋頌面前的書卷收走,換上了整套研墨硯台,又把宋頌從方凳上抱了下來,放在桌案前,方凳撤到了簾子裡頭。
蕭玉進門時,見到的便是宋頌規規矩矩地立在高她半頭的黃梨木書案下,面前是足足有她一張臉大的一方端硯,磨了一半的樣子,點點墨汁漸在衣袖上,污成一朵朵墨花,另有一指烏黑沾在了小丫頭粉嫩白潤的臉蛋上,像隻偷吃的狼狽小野貓。
自是妤太妃教宋頌寫字時不小心弄髒的,那支羊毫筆她用着費力,墨汁蹭到了臉上自己也沒發覺。
蕭玉不由嗤笑一聲,宮中諸太妃雖都稱不上和善,但若論哪位會故意為難旁人,也隻有妤太妃一位,被拘在她宮裡,定是落不得幾分好,瞧小丫頭滿臉狼狽,瞪着圓溜溜眼睛傻愣愣瞧過來的模樣,竟然還有點…可憐。
宋頌眨了眨眼,蕭玉遇上妤太妃,金龍碧雀,絢麗生輝,美極了,大概是宮中最美合影。
“北澤小公主在華清宮待得不錯,本宮近日正得空,教她些筆墨功夫,于她日後也是有助益的。”妤太妃一邊輕笑,一邊朝宋頌那頭揮了揮手, “還不接着研墨,才站了三個時辰,就想偷懶了?”聲音帶了幾分尖利,宋頌一愣,立即低頭,胡亂攪起了桌上的墨台。
“本宮與這孩兒投緣,便多留她幾日,待太後娘娘醒了,自然會将人好好送回去。”妤太妃悠然拿着團扇搖了搖,沖着蕭玉笑道, “是瑤妹妹托昭王來的罷?現下人也見到了,你也算和她有交代了。”
不是瞧見她在本宮這受委屈了嗎?且回栖霞宮報信去吧,好叫瑤太妃知道,氣上她一氣,看她那張冰塊一樣的冷臉還怎麼挂得住。
蕭玉心中讪笑,幾位太妃不睦已久,他自然清楚,早知道自己走一趟是徒然,隻是牽扯到這小丫頭…他漫不經心把玩着手中珠串,遙遙忘了宋頌一眼,目光微微一頓,随即勾唇,懶洋洋一笑, “如此,便聽妤額娘的。”
太監領着蕭玉出了宮門,走出幾步後,蕭玉身邊的貼身長随墨白才低聲問, “王爺這便不管了?若是北澤公主有什麼事,怕是太後娘娘會心疼。”
“有事,她能有何事?”蕭玉冷哼了聲,笑裡帶了幾分冷意, “連妤太妃都能阿谀讨好,本王果然沒看錯,這小丫頭心機不淺。”
墨白撓頭, “啊?方才進門時,北澤公主分明在受罰…”
“你沒瞧見那桌上未收的字帖,是妤太妃親手謄寫。”蕭玉嘴角噙笑,随意晃了晃扇子,紫玉墜子瑩潤泛光,襯着玉骨神清的一張臉,空氣仿若都清涼了幾分。
墨白反應再慢也想到了,妤太妃的字帖,可不是想得就能得的,他撇了撇嘴, “早知道就不白跑這一趟了。”
“本就不是為了此事來的。”蕭玉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停住了腳步, “那人在何處等我?”
墨白回神,立即答道, “華清宮西角門。”
“走,聽聽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