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青隊的人認識明石愛理充其量也就一年的時間,但柴田早見跟明石愛理的恩怨糾纏得從将近五年前開始細數。初一時的她作為替補在場邊為前輩們加油,這是新生的普遍情況,甚至她能被選上替補已經是同級生中的佼佼者。
柴田也自覺驕傲,直到看到了同樣一年級作為主力上場的明石愛理。
……這個人,踩着她的隊伍一戰成名。
明明是初一新生卻比三年級的前輩還要高半個頭,擁有驚人的反應力和彈跳力,倒地後的連續撲救讓觀衆席響起一片吸氣聲。明石愛理的零封記錄持續到了八強賽,在那年随隊拿到了大賽第二名的成績。
柴田早見這時還不知道,未來她會何等頻繁地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初中好巧不巧和對方所在的學校相隔不遠,兩所學校之間經常舉辦合宿,初中三年見面的次數不少卻隻是點頭之交。高中是同樣的情況,而後國青隊的邀請她倆也是同一批。
孽緣。
她們場上的職位沒有重合,後衛和對手門将的交手少之又少,柴田早見和明石愛理之間理應不會有太多的沖突。但大概是初見的印象太過于深刻,同級生的身份又讓兩人總是被連帶提起,柴田早見暗自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的競争對手,也喝令後輩們不準提到這個名字時露怯。
“明石前輩私下笑眯眯的很溫柔,在場上的時候,怎麼說呢,太嚴厲了………”
這家夥就算場下也沒好到哪去啊!柴田早見在心裡咆哮,但沒人懂她那份世人皆醉的惆怅。誰踏馬輕描淡寫拍飛絕殺球還能對臉色灰敗的射手說聲謝啦,陪自家前鋒練射門半個小時沒讓進一顆還問人是不是狀态不好,敬語用得七零八落撒嬌張口就來也不影響當個煞神……太假了,假得可怕。
她作為對手的時候用完全旁觀的視角去觀察這人,從不靠近,進入國青隊兩人的身份轉換為隊友,她不得不抛棄過去的習慣,站在明石愛理的身前。
“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和柴田作為隊友合作一次,之前合宿的時候也沒有機會混練呢。”明石愛理爽朗地說。
“……”
柴田早見,憋着一口氣要展現出自己的所有才能。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時的她變得比平時要更沖動一些,開始磨合時明石愛理直言不諱,兩個人幾次差點争起來(單方面的)。
在正式上場前教練把她們二人叫到辦公室,頭疼地做出了最後通牒,如果不行就換人,他沒明确地說出換的人是誰,但結論不言而喻。
柴田早見出去之後就甩手走在前面,明石愛理不緊不慢地跟着,柴田停下她也停下,從背後用雙手搭上後衛的肩膀,兩人的身高差在明石愛理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像是把柴田早見抱在懷裡一樣,她無知無覺:“是教練把問題看得複雜了——這明明不是柴田該有的水平吧?但如果做不到也沒關系,隻要擯棄個人意志……”
柴田早見被這言論氣得七竅生煙,卵足勁成為了正式比賽的首發。她本以為她能夠證明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但比賽中,明石愛理陰魂不散地展現着她的存在感,她咬牙和對方配合了幾次,把威脅攔于禁區外。
這不就是完全變成了明石愛理的手腳!她在最後一次反擊的時候,聽從内心的聲音幾乎沖了出去,身後傳來那人的一聲低吼,内容和她的判斷完全相反。柴田早見在心裡嗤笑一聲,她當然選擇自己……
…………咦?為什麼?
拿到了勝利,柴田早見卻心亂如麻,她不能理解身體會不聽從使喚一樣順從了那個人。她恨恨地注視她的隊友、她的假想敵,明石愛理喘着氣站在她面前,臉上帶着欣喜的笑容,高強度運動後額頭和脖子都是汗水,皮膚也微微泛紅:“柴田……不,早見,果然我很喜歡你啊!你的實力也太強了!真厲害!”
…………………咦?
柴田早見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以往的距離被打破,她第一次以這麼近的距離注視着這人,終于發現了,明石愛理這麼說是認真的。
沒打一點折扣的認真。
………………………這算什麼啊?我不是完全被你當成了好玩的玩具了麼?
後面對方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她的胃神經性抽搐了起來,胃酸倒流湧上喉頭,柴田早見突兀地幹嘔了一聲,忽視明石愛理手足無措地關懷撲到場邊吐了起來。從那天起,這種反胃的感覺在跟這人相處時時常會出現。
說老實話,在得知她轉學後柴田松了一口氣,随之而來的就是惱怒和不甘心。她沖動之餘給明石愛理發了條信息,對方幾乎是秒回,回完之後再無下文。
再碰上就是現在,她瞪了對面半天也隻收獲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鬼知道為什麼門将今天情緒那麼高漲,她搭了句腔後就眼神閃閃地湊了過來。
小筱遠遠看見這兩個二年級生又嘀嘀咕咕去了,朝着那角落大喊:“嗨、嗨,你們兩個!關系好也别老膩在一塊!好好訓練!”
聞言,遠處的柴田崩潰地叫了一聲。
西村略帶同情地拍了拍小筱的肩膀:“好啦,你就任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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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訓就是睜眼訓練閉眼比賽,要麼是隊友破大防,要麼是明石愛理路怒症超絕發作,這段時光真是充實又熱血。
被國青隊選召的成員基本是闆上釘釘地會走上職業的道路,第二個學期已經過去,開學後三年級生們就要面臨就讀大學還是直接進入俱樂部的選擇題。明石愛理仗着已經混熟,在他們讨論未來的時候都會湊上去聽一耳朵,每個人考慮到的情況不同,但他們的共同點是目标清晰。
“小愛有想好未來要進哪個俱樂部麼?你應該有收到一些邀請吧?是打算留在本地還是去海外發展?隻不過海外的道路會更難走一些……”
“嗯…………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那就是什麼都沒想啊!”對方哈哈嘲笑了她一番,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确實是你的作風。羨慕都羨慕不來,畢竟小愛是個天才嘛。”
怎麼又是天才這個詞。明石愛理歎了口氣:“是啊,我是個天才嘛。”
“喂,自己說出來就一點都不可愛了。”
明石愛理已經很難回憶起最初選擇足球的原因——大概率都是為了與人作伴,她稀裡糊塗走到了現在,對足球的感想仍然停留在很好玩上。這就夠了。遇見有趣的人好玩,看對手在自己面前潰敗也很好玩,她渴望勝利,也注重過程。
走到更遠的地方會有更強、更有意思的對手和隊友吧?
她相信一切選擇會裹挾着命運出現,要做的隻是等待和準備。而守門員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全部行程結束從體育中心被放出去後,明石愛理就給禦影玲王和凪誠士郎傳了消息。放假他們整整一個月沒見,這兩人倒是每周都會見幾次,她随機會從凪或者是玲王那裡收到合照,氣得噼裡啪啦一頓控訴。
凪誠士郎老家不在東京,這次暑假就放一個月出頭,他懶得跑回家一趟,幹脆申請了暑期留校,放假幹得最多的事就是宅床上打遊戲。而玲王的社交活動正像他說的那般排得井井有條,他和自家老父親在上次那場友誼賽落幕之後達成了一種詭谲的平衡,禦影先生不幹涉他的學校生活(社團活動自然囊括其中),但該有的社交往來他不能推脫。
她發完信息沒過多久,突然聽見身後有誰按了一聲車喇叭,她自覺往路邊靠靠。接着車喇叭又響了一遍,夾雜着玲王喊她名字的聲音。明石愛理回頭看見某個大少爺扒拉着車窗向她揮揮手,隐約還能看見後座掙紮的白色腦袋。